古龙小说《七杀手》里面有一个小捕快叫柳长街。他说:
希望自己是条很长很长的街,两旁种着杨柳,还开着各式各样的商铺,每天都有形形色色的人从他身上走过,有大姑娘,也有小媳妇,有小孩子,也有老太婆……
这条街道热闹,充满着江湖气。
在奈保尔的小说中,也有一条街,叫米格尔街。街道上有着形形色色的人,他们聚在一起,打牌喝酒聊天,不同的人来来去去,米格尔街还是那样热闹。
书里的“我”在那里度过童年生活,有让自己害怕的人,有新交的朋友,闯了祸,看过发生在大人身上的许多故事。
每个人的记忆里都有那么一条街道。
左邻右舍话家长,人来人往,直到最后街道也变了样。多年以后想起,街道的样子已经模糊,而记忆中性格鲜明的人却再也忘不掉。
生活如此绝望,每个人却都兴高采烈地活着。
在米格尔街,每天下午都有三个乞丐来乞讨。这一天,来了一个诗人。尽管,他写的诗从来没有卖出去。他说想看看“我”家的蜂蜜。
后来,他请“我”吃他家树上结的又大又甜的芒果,给“我”讲一个诗人和一个姑娘相爱的故事。
米格尔街总是乱哄哄的,有打架争吵,有美国大兵,有数不清的女人。只有这个诗人是安静的。像一朵花静静地开了。
木匠波普,整天在敲敲打打,他说他在做一件没有名字的东西。
驾着蓝色清洁马车的埃多斯,总是穿着笔挺的西装,嘴里叼着一根牙刷。后来他有了一个很可爱的女儿。
我时常觉得作者的眼睛是带着滤镜的。那些糟心的事,也是生机勃勃的。
等我合上书,故事里的人逐渐远去。我的视线一下回到了十几年前,我的小时候。
像盐一样平凡,像盐一样珍贵
后来,我在久别之后尝到了,也不过如此;唯独在记忆上,还有旧来的意味留存。他们也许要哄骗我一生,使我时时反顾。
鲁迅在《朝花夕拾》中回忆起故乡所吃的蔬果时这样写道。
01
我的邻居是个赤脚医生。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很老了。爸爸说他教过自己写毛笔字,拉二胡。他的太太是个很凶的女人,除了对自己的丈夫大喊大叫,几乎看不到她跟谁说话。
有一年暑假,镇上小范围地流行起腮腺炎。我因为回老家玩了几天,躲过一劫。回来后,那些小伙伴脸上都是医生爷爷写的“虎”字,苍劲有力。
我害怕去他那,嘎吱嘎吱的铁门,满屋子的药味。更害怕那个动不动骂人的老太太。
只是,他家的水仙花开得实在是好看,一朵接一朵地绽放。那时候,在书上读到昙花一现,莫名想到,自己从未注意过水仙的开花过程。我尝试观察,蹲在旁边十分钟就觉得无趣。
十多年过去,我仍然会梦见那院子里的水仙花。开满了整个院子。
02
有个老阿婆,开着一家杂货铺,地面是泥巴地,门槛很高。我有时帮人跑腿,去她家买烟,她会给我两颗梅子。
仔细想想,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起来招呼客人。她常是一个人在柜台后喝茶。透明的壶里放满了茶叶。大人说,喝了浓茶,晚上会睡不着。
她常拿着个烟斗,那个年代,我第一次见女人抽烟。我每天都从那经过,直到上学后我能认字,看见她家门上的“烈士家属”四个字。
03
爷爷常去一个小卖部喝酒,我在旁边吃别人拿走抽奖卡的干脆面。搬个小凳子,看夕阳一点一点地挪。再不回家,就天黑了。
有木匠在小卖部门口卖自制的锄头柄,竹子制的扫把、椅子。有做了好几年豆腐的大叔在旁边摆摊。他家的豆腐又嫩又正,豆泡鼓鼓的。我给他讲过的故事,多年后他还会跟别人说起。
那时我一个人翻山越岭,去买豆腐,买酒,买家里刚好用完的酱油和盐。站在街上给他们声情并茂地讲故事,不知道害怕为何物。
小卖部是一对夫妻开的,他们的儿子成绩优异。后来成了我的小学老师。既教语文,又教数学。再后来,我爷爷去世,我便很少再去那。几年后,那个爷爷也走了。那个奶奶一人守着那家店。时不时听人说,她家的东西有好多过期的,不要去买。
仍然有上了年纪的人在那喝酒,一杯接一杯。
高中毕业,我从她门口经过。她在椅子上打盹,我和她打招呼,她很久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我走后,我仍能感受到身后的目光。
她老了,我长大了。
我的“米格尔街”
书的封面上说:米格尔街和米格尔街上的人,都像盐一样平凡,像盐一样珍贵。
《寻梦环游记》里有这么一句台词:真正的死亡是世界上再没有一个人记得你。
写进书里的故事被无数人读过。
但我童年里出现过的这些人,会渐渐被遗忘。
波普,在经历妻子背叛他后,再也没有做过没有名字的东西。他挑起了养家糊口的担子。
鲍嘉几度离开米格尔街,又回来,脾气越来越差,最后因为重婚罪被抓。
十五年前,我童年里出现过的人,在我的长大中,逐渐褪去神秘的色彩。
木心曾说,贪食家乡食品,其实就是咀嚼童年呀。我在《米格尔街》中,重新回到了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