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色水仙

首页 » 常识 » 常识 » 莫干山国际诗歌节特辑之十九郑小琼镜子
TUhjnbcbe - 2021/9/14 21:34:00

郑小琼

简介╲

郑小琼,女,年6月生,四川南充人,年南下广东打工,有作品散于《人民文学》《诗刊》《独立生活》《活塞》等,迄今出版诗集《女工记》《*麻岭》《郑小琼诗选》《纯种植物》《人行天桥》等十部,其中《女工记》被喻为“中国诗歌史上第一部关于女性、劳动与资本的交响诗”。有作品译成德、英、法、日、韩、西班牙语、土耳其语等语种。

诗歌选读

镜子

园间春色浅,镜里伤心深,流水有点

遥远,青鸟未传佳音,我隐身书页

春寒浸满幽居的孤独,祖宅门上镜子

充满象征与暗喻,肃穆的寒意与古怪

从镜中打开玫瑰庄园,在玻璃水面寻找

深不可测的命运,穿过虚构的门与小径

邂逅美丽的空间与秩序,祖母们在厢房

念经、唱戏、刺绣、读书,后院花已开

前堂太师椅,祖宅居住初春黎明与晚秋

深夜、祖父的胆怯,树木回忆飞鸟,鸳鸯

嬉水蜀绣,三祖母梦见缀饰荷包,下午

我从镜中返回现实,它已悬挂大门的上方

镜子有符咒、巫术与迷药,门框刻老虎

狮子和怪兽,三祖母眺望诗中的鱼、鸥鸟

和远帆,细雨淋湿月亮,时间坚贞悲怆

岁月慵懒,潜泳渡过悲凉的河流,遇见

迷雾与桃木梳,镜中浮现祖母芬芳的寂寞

镜子深处居住死于非命的亲人,镜子囚禁

*魅与不详物,我想揭开镜面,偷偷看眼

镜里世界,真实或虚无,它灵异的避邪术

涨死井中的大伯父,他在镜底的哭泣

吊死屋梁的三祖母,我幻想她单薄的身影

他们在镜中等待我,玫瑰不开,忧郁不去

我在后院搭长梯,寻找镜中的玫瑰庄园

雨水

瘦小的心熔化柳树与松色,窗外雨声

有人敲门点灯,有人尖叫恶梦,黑夜

陷落成楼梯,谁在登楼,谁在盘旋

雨推开乌云积聚的青天,墙外行人

他在等谁,微雨淋湿心,红烛孤床冷

栀子含泪,蔷薇横卧东风,雨水在外

徘徊,她在庄园听雨,衰老的天空

面目全非,衰竭的云朵步履艰辛

雨水随台阶延伸,浸湿她的耳朵,它运送

雾与繁星,从菊花里取出秋天与熟悉的

脚步,去年在园外站立,雨打新柳,鸟啼

旧梦,蝙蝠刺疼檐壁,我在祖宅点灯读书

寒烟小院,疏灯虚窗,祖母们用雨水叙述

她们的声音隔得远,细雨余微寒,我写诗

饮酒、听风,考证红漆家具与雕龙太师椅

往事若星迹,此刻还有谁在等候,雨未停

啊,一切都已变迁,她们消逝窗外的竹林

我在纸上写下旧日的装束,祖父疾病缠身

祖母们平和而亲切,韶华似流水,想想她们

伤心便遍布全身,推门见冷雨、落叶、乌云

有人在雨中咳嗽,他把光阴嫁给大烟与疾病

世俗诟病季节与眼泪,也轻视松色与竹林

我的诗歌寻找到失意的屋顶,它缓慢的孤独

布满阁楼,雨水潜入祖宅的身体,悄无声息

花朵

人生变幻不可预测,有人卜卦有人周易

他在铁树下,等待花开,木头门外腐烂

滴雨屋檐醒来,石阶盛满凉意,新燕迷恋

诗歌与典故,绿水绕过杨柳、纸窗、星宿

我落魄得剩下忧郁与书卷,写花朵般诗句

它们已遍开大地,园中散步,台阶落花多

梢上柳絮少,人生不可闭门,读书、登山

远游,春天一寸一寸生长,舌头一天一天

变软,归鸟投宿横梁,玫瑰盛开庄园

鸟鸣漫过屋顶与星辰,脆弱的心跳幽亮

窗中远岫,庭中乔木,桑葚紫红,时光

集结成黝黑的颜色,去年却清晰而澄明

我守候一株花,看它开,听它落,祖先

已入土为安,衰落庄园剩下落木、月亮

衣冠,池塘忧郁,亲人似荷凋零,三瓣

苦心里有岁月的委婉与平仄,圣洁的根

忧伤的心,枯枝点残灯,幽塘浮萍,祖母

发鬓掩盖爱情,人在花中瘦,灿烂的寂寞

苦涩的春梦,祖母们像春蚕,生活的茧中

自缚,却不能化蝶,从花蕊探寻爱情流水

易逝的花朵与白昼,我在祖宅吃素、念经

从世俗变得透明、清心,花朵开出古典与

遗憾,此时庄园,蔷薇遇月光,世事变沧桑

有人凋落,有人重逢,我在纸上写旧日姓名

乌鸦

她劈柴,把一天劈成白昼与黑夜,悲伤时

便把黑夜劈长一些。草木荒凉,乌鸦安静

寂静长满狭小的灌木与昏暗,鸦影被瓦砾

覆盖,木头里有白发、衰老、皱纹,鸦腹

藏尖刀与老虎,祖母们的怯懦与不幸,乌鸦

饮啜夜色与树汁,从身体到灵*,染满暮色

幽闭园中万物,祖父返回大烟与枯木,他呻吟

仰望巴掌大的青天,院中微凉,流云落寞

黑羽毛饱尝世态炎凉,它习惯在沸水间

寻找古老的平静,镜中的骷髅,巫婆的

眼睛,幽凄的鸣声,它们蹲在夜的枝头

不祥的古鸟四顾盲然,落叶纷纷,残月

变曙色,乌鸦化夜莺,闺房养蝴蝶与梦

壁虎断尾危墙,辘轳惊飞喜鹊,迷雾

吞下山林,她收容寒枕、白霜、鸳鸯锦

镜照相思瘦,用涟漪稀释时光与忧伤

布谷取水江边,彩虹消瘦天空,海棠压

孤枝,桑树鸣乌鸦,人世幽深,祖宅荒芜

我返回荒野旧院,野兔出没丛林,暮色

覆盖流水与心灵,黑色屋顶群鸦飞起

梧桐树叶阴森,乱花丛里的寒虫鸣叫

枯井朽轳断绳,我收扰晚霞的枯寂,祖父

像一只黑色的乌鸦站在枯枝,它的黑眼睛

加深庄园的荒凉,夜风用鸦声把庄园笼罩

月亮

寒秋园中雁鸣,祖母灯下引线穿针,暮雨

江上归舟,等候远方的游人,墙头落杏花

她把记忆缀满夜空,心托给明月,自己托给

流水,窗外有寒霜、白鹭,她从月光里缴获

清凉、寂静,杯中山水,酒里积雪,明月

坠入嘉陵江,墙角蟋蟀,苍穹里溢出流云

猫头鹰、孤独,它们漂泊、停顿、长驻

江水送到锦缎、士兵、难民,战火淘尽

小镇的安宁,春天送来燕子、老虎、唱戏的

二祖母,一页清风写满水银、光阴、佛经

方寸的庄园,祖母的江山,佃农生活,清凉且

贫穷,她尚未融入庄园的薄暮与深秋,枝叶翻

明月,露珠写书卷,闺房的天空浅显,草木

为她降下深夜,可锦衣夜行,也可绮窗幽梦

捣衣井边,采桑养蚕,它将万物笼罩,不排斥

新爱旧欢、流水高山,落地为霜露,升天变

霓裳,我回祖宅,写祖母们的春秋,祖父沉缅

大烟与周易,明月一寸寸脱落,寂寞茂盛成为

满园秋色,阔叶枯萎,鲜花化果,木鱼敲出

青烟,明月照孤萤,叶落秋池,破旧的庄园

腐树生木耳,明月叩门荒凉,它照耀落木

飞鸟、玫瑰,我用诗歌掌灯祖宅的后院

光阴收割祖母们草木之心,园中的亲人们

似落叶飘零,明月还在秋天照亮他们的姓名

戏里漂浮棋局与春叶,镜中飞出夜莺和

乌篷船,黑夜递给青灯,苍翠还与远山

悲伤避雨昆曲,颤音丝丝挤满蜀中的长廊

你在戏中寻找运河、桥梁、刺绣与漆器

逃难的队伍隔着国家的荒凉,乱世间

月光破裂屋顶的丝绸,时间如轻燕

脆弱而空茫,昆剧温暖最冷最凉的心

寒夜的寂寥似轻盈若许的水袖,星星

坠落在霜迹,在后园的银杏叶片,战火

切割国家的天空,废墟中长出殉难者

秋风吹枯青葱的心,薄暮剔亮逶迤的

长音,苦涩的唱词返回芬芳迷离的兰花指

烽烟战争,人生本似蕉中鹿,世事恰如

翻覆手,离乱的史间,寒霜铺满庭院

码头,蜀中的河流不似江南平缓,檐头

没有悬挂烟帘,战争把生活变得黯暗

墙外有警报、新闻、抓壮丁,院内是雕花

绿树、大烟,年轻、冰凉的身体,嘤嘤的

唱腔蜷缩寂寞与孤独,窒闷于姨太太的身份

生活布满伤感的到刺,黎民似草自枯荣

春天的师兄已遥远,戏里戏外的人生

有人似落花,有人住镜中,有人骑马

远行,深夜的台阶,呀的一声叹息

明月已斩断流水,浮云还连接远山

册页

门庭若古老册页,雨燕翻阅屋梁悲喜

春天的蛇腰在墙外游动,我把它唤

柳条,也唤她小小乳名,庭院深井

睁开清澈眼睛,诵读雨淋湿的诗篇

她吹熄灯盏,打开窗棂,让月光进入

房间,它用清凉的孤寂洗涤她的脸

琥珀般面庞,透明,囚禁她的羽翼

惊蝉像白马踏碎青瓦,有人穿过旧楼

远去,有人雕床抽烟做梦,她成为小小

俘虏,为脆弱的悲剧增添废墟般记忆

庄园大门布告她的生活,三房姨娘

退回幽闭院墙,诗歌换成五彩蜀绣

月光不再是白哗哗的银子,可以换酒换诗篇

她读懂月光是夜晚的幻觉,习惯用寂寞擦亮

栩栩如生的往昔,它们开始丧失,游行的

背影模糊,新闻有些泥泞,她在房内踱步

窗下停伫,空荡荡的时间究竟要用什么填空

她还保留成都学堂的理想主义,尘世的庄园

只需享乐与容忍,大家闺秀或鸦片中吐雾

算盘,丝绸,阴云般面孔,骨骼里烦恼

她不习惯用黑夜或白天覆盖生活,理想与信仰

固执而坚硬,一寸一寸刺痛她肉体,在小镇

连月光也有烦恼与忧愁,她读不懂门庭册页

把命运埋进月光中的横梁,像诗句的迷茫

泪水

暮雨残留青春,把头伸入庸碌岁月

她梦见嘉陵江边寂寞的田凫和红颜

张张脸在泪水间浮现,风吹送茫然

落日陷落……青黑色枪声擦过黑夜

嘉陵江仍旧布满古典而庄严的忧郁

晓风诉说山河的战乱和百姓的颠簸

月光似檐雨缓缓滴淋,洗涤树林

花瓣、石头与假山,永恒的悲伤

星星扑动轻盈翅膀,像暮色花丛

蛾群,它闪亮的羽翼,红烛似蛹孵出

屏风、乌木椅,院后的桑枝抽出春天

抽出嘉陵江边,春雨中无名小镇

故国焦急释放于东逝的水流

模糊背影与旧朝代的庭院屹立

水的温柔埋葬一个又一个朝代

泛起一个又一个波纹,涟漪旧梦

百姓种豆种瓜,收麦割禾,贫瘠大地

束缚般难行,佝树保留旧朝风调

祖父读报中灾难国度节节败退的新闻

混乱的尘世,小镇依旧月白天空

暮雨浸透庄园藤蔓、神像、器皿

镜中泪水,滴瘦妆台的面容

世事隔帘雨,隔她寂寞生活

故人随浪远行,落花庭院凋零

你停伫秋天,可能是候鸟,也可能是

塘鱼,你望孤独的星空,“飞马当空

银河斜挂”,鸟在山林饮秋色,落木

枕着窗口明月,嘉陵江在雾中蜿蜒

庄园的额头布满忧郁与喜悦,雁子把脚印

留给天空,霜在眉睫,你似秋树站在院中

寂寞似落叶,忧郁的背影,枯叶败叶的

细节,有人飘零,有人开花,孤独成为

秋日的信仰,菊花守候颓废而灰暗的窗棂

鸟影落日浮,草尖秋色沉,剩下一树秋雨

西风,吹拂比*花还瘦的身影,风暴藏于

残墙破壁的内心,你读秋夜的诗句

虫蚀的星空,往昔磨成了芬芳的回忆

孤寂似水滴注满全身,秋天抽刀斩断

沉默的天空与水井,庄园寡淡得剩下

飞鸟与月亮,不咸也不淡地朝南飞翔

日子洁白无瑕,你却有落叶沙哑的小悲伤

迷途于莲露、断虹、斜阳,秋天般忧伤的

诗句,你读小说中与家庭决裂的年轻人

似秋槐般憔悴,剩下懊恼的青衫与泪

薄雨滴檀心,你的心恰如清瘦的玉坠

把欢乐与痛苦藏进枯树,没勇气寻找

重生的嫩芽,枯萎是注定的结局,秋日

的庄园,你的孤独似落叶,一片又一片

蝴蝶

美人化蝴蝶,立于粉叶尖,园子变旧

行人走远,镜中锁庭院,暮色似白马

消逝西山中,春风不释怀,阴森树木

夕光熹微,一园玫瑰盛开,谁是美人

五个如花似玉的祖母,她们黯然神伤

月光照耀祖宅,岁月春潮涨,镜中

华发生,后院正落花,她们闺房流泪

无人剪裁的玫瑰在灯火中谈论春色

几滴星光点亮暮春,一两只蝴蝶飞过

荒凉园庭,寂寞伤害了她们的肉体与

内心,谁是美人?蝴蝶迷幽梦,花香

闭荒径,星辰落叹息,嫩叶犹带唢呐声

岁月半浸湿雾半浸清梦,夜色正整容

青春已逝,被幽静的房舍与景色囚禁

美人春天泣,祖父在大烟的宴席吐出

一颗悲凉的心,太远,祖母们的命运

碎银般年华被花光,幽怨散落满地

阴郁的玫瑰庄园,孤蝶冷芳心,我坐在

灯下翻阅祖母们的杳踪,窗外东风吹拂

在窗纸上写树影、花踪、粉翅,迷蝶

灯下扑闪,像*魄不散的美人,青苔瓦菲

白云苍老,春天羞涩地满庭院,五个祖母

细瘦,万种闲愁紧锁眉头,一腔心事无法

度过春光,寒夜里我遇见她们明净的翅膀

飞鸟

新燕在旧籍中呢喃,春天渺小荒凉

它在曲折幽廊筑巢,去年已由青葱

落叶成深褐,它们翻飞啼叫,有温柔

怜悯与欢乐,预感春天将要来临

它带来许多声音,百灵画眉和斑鸠

忽略的麻雀掠过色彩明亮的*昏

幻觉的葡萄失落夜色,墙边蜀葵

鱼贯穿越窗棂,郁结成屋顶的陶片

门扉游离故事外,满眼荒凉,惟余乱石

杂草﹑枯井,站在祖先园中,它扮演

古老悲剧,伯劳东飞,庭中芳树枯萎

月亮江边照耀,亲人像流水样凋零

孤寂的庄园,燕子还在天空盘旋

桃李还开花,一两株玫瑰吐新叶

日暮有人跋涉而来,月光照墙边

剩下空旷的宁静,房子、花园毁尽

杂乱树丛白头翁鸣叫,清脆

像久逝的亲人,乌桕乱石间生长

春风带来旧气味,它像熟识的人,不曾

相遇,却似重逢,陌生得心心相印,似柳莺

似玉蕊,是*鹂也是垂柳,啊,光阴的

残片,芍药的落红,像温暖的祖母们

也是陌生人,燕子太旧,横梁太短,陈旧

却心酸,走廊尽头的燕泥,园中独长的玉堂

星辰

过去的星星,今天的幻象,偏北的方向

北极星的阴影,我站在黑暗中,那些我曾

看见的事物,它都已不见了,它们在消逝

星辰落于旷野,树木落叶秋天,祖母们长眠

天空素净剩下白雪,时间颓废唯余旧墙

山水一天天枯瘦下去,命运已渐趋向寡淡

池塘装满鱼群与菰茭的寂寞,白昼穿上

黑礼服,头顶绽裂出银河般的钮扣

时间在镜中穿来梭去,我用祖母草木般

柔弱的名字穿过庄园落花般的暮年

黑屋顶送来童年的湿树、烟雨、惊悚

昏暗的走廊站满了落难的祖先与宿命

祖宅的阴郁窒息天空,春夜吹瘦落花

乳燕飞过横梁,冷雨或者暗流,山水

跟庭院一起变旧,颓废中伤心,旧枝

新芽,星辰从春转移到秋,还有什么

雪雨阴晴,我用心试擦着旧宅的边界

雕花的窗棂,木头委身于时间的伤害

石头甘于深思的沉默,我享受庄园的

安静,倾听大江、草木与细微的檐滴

旧宅遍布对星辰的敬意,从雕栏到天井

微妙的星斗扩大庄园的风景与迷境,旧居

寂而声音,星辰用微光点亮祖母的*魄

记下夜、旧宅、月亮,以及一树的秋色

秋草

人间霜落,木叶萧萧,秋草尖上蛰伏

尘世的冷暖,春绿一寸,秋寒一尺

庭院的青苔与白露,朝代在窗外更迭

时序于草木变迁,惊惶的百姓如秋草

徒然地生活,深秋的祖宅冷雨敲打

年年衰老的心,明月解开时间的结

遗弃的庄园站在蜀中的秋天,惟有

受伤的石头得到忧郁的抚慰,野草

遍布,它遮住了人间的善恶,有时

想想往昔*昏,菊花、雁子、月光

敲窗,无比宁静的柿子树上,挂满

灯笼,小鹿般羞怯的祖母们,世事

沉潜着老虎与寒霜,秋声中的梧桐

祖母感恩劫难后的幸存,人世潦草如

荒废的后花园,秋风一吹,无比衰落

荒凉,伤怀的废墟,哀悼的旧物汹涌

我在落叶上读着旧日的信件,总有细节

将我引到更远,那忧伤的人,那樟树味的

袅袅,静物般的时令,那烛泪样的清亮

祖母们幸或不幸,乱世间永恒的寂静

命运清凉过秋水,秋风中的草木转向

花园小径跑过田鼠,庄园枯焦,我谛听

门外那棵阴郁的槐树,它落叶,在月夜

它短得无限的调零,秋草尖孤独的沉寂

花园在隐匿处露出榫头,丁与卯的啮合

木头与木头的焊与接,转角闪烁不定的眼神

我从木头找回祖先们传奇手艺,榫,剡木

出窍,在虚空与实体交接处,记忆聚拢

雨水像榫头连接天与地,一枚枚白色楔钉

钉进庄园的*昏,清灯似雨中花朵盛开

榫,传统舌头,它吐纳古老的语言,木头

与木头彼此寻找幽秘的契机,斗榫合缝

往事藏匿细小缝隙,被木头年轮花纹

覆盖,柏木与青瓦从祖母般宁静天空探头

楔钉、抱肩、钩挂、套榫……凿与枘中恢复

神秘隐喻,木雕造型与石头屋檐,时光

切割出记忆与冥想,雕花带来旧时代

虚影,圆与方,榫与卯,融化、组合、变成

诡谲的兽、鸟、松柏……木头有了肉体,石头有了

植物的命名,推门入桕,燕子展开灰暗翅膀

它的尾巴在木头上捡到另一命运,燕尾像幻觉

在上升、下降,穿过孤独的勾孔,带着幼年的

惊悸,忏悔的雨滴从屋檐渗漏,在玫瑰庄园

尘土与梦,轻轻唤醒沉睡多年的明月与灯笼

在榫间,在字句之间,檐口的私语倾诉

细密、幽渺,像榫头嵌入庄园中,旧时代

遗留的记忆云朵般漂浮,它们如何安慰

消失的面孔,慰藉客死他乡的灵*

花园物语

雨天昆曲,闪亮,像江边孤独翠鸟

树的尽头是天空或云,短翅莺吵哑

叫声,黑夜在桂枝长芽,哑农哺育

茉莉﹑孔雀梅﹑古柏或紫薇,秘而不宣

荼蘼花事尚未了,寂寞在春风中增添几分

锦瑟淤积观花的泪或伤怀的春,花丛

或古老树林,紫红或淡绿的纺织娘召回

记忆和想象,朱槿烧红天空,墙边桔梗

二祖母细小腰肢,蓝中的紫,昆曲的宁静

我偏好紫薇般繁华川戏,锣鼓中的变脸

大祖母院后栀子带露滴,清香与喜悦

三祖母像满天星般清纯,柔弱,像梦境

昙花的四祖母刹那的美丽,芦荻穿过

春天的雾,名字是祖母,贫穷如江边

石头,它是庄园秋天美景,用孤独照亮

天空,我遇见春天玫瑰,不完美的后花园

时间结网凋零玫瑰,鸦片与昆曲一团和气

镜中诗歌,横梁与纱巾,孤独楼阁

一切已变迁,断裂的墙,园中孤高红枫

我在祖先废墟中,找到寂静与月照,松枝间

惊蝉碰碎月亮,我点灯照亮古老幻象与青春

五个祖母暗处的悲鸣,生活尘垢在空荡古旧的

雕窗间积聚,每一道门槛与窗棂,古木与檐廊

它们伤口爬满白斑,春雨中无尽荒凉

遇见哭泣的事物,是玫瑰、戏服、石雕

用锄挖,用火烧,用锤砸,晴耕雨读的

对联,四书五经的典籍,念经的木鱼,佛珠

他们在烧抢,古柏与孔子,画中梅花鹿

八仙桌,太师椅与孔子像,雕花的樟木床

花格门窗,他们在拆,在烧,在锯,在踩

石匠们卸下最精美的石块凿成了猪槽

花农砍掉水仙、芍药、石榴,种下

白菜与大葱,青石板沉入嘉陵江

他们揭青瓦,拆横梁,我哭逝去的温良

老旧而柔软的心肠,我哭流水间的祖先

老榆树的从容,国家的古老从此丧亡

柳树、萱草、蜀葵,我哭它们暴烈中的荒凉

我哭青瓦间的惘然,我哭沉江的石板与寺庙的

僧尼,诗经中的圣贤在哭,家谱间的祖先

在哭,状元桥被涂抹成文革桥在哭,庄园在哭

夜中的山川被告密、揭发、批判、怀疑涂抹

我们变得木讷、恐惧、暴唳,江水不再辨认

清浊,人心不再辨认善恶,祖父在台上跪着

他旁边是和尚、私熟先生……粗绳后面

牵着年老地主与乡绅、伶人、迷信的算命人

畏罪自杀三祖母的瘦遗体,我哭失*落魄的亡灵,

它们也在哭,我哭将被遗忘的苦与悲

破旧庄园的晚霞,水井,沮丧的大门,它们在哭

消失

楸树暗夜生长、衰老,乳燕有似是而非的

孤单,蔷薇失礼于人,盛开后堂,美与爱

像宗教长驻内心,窗口点灯,山影、虫鸣

寂静,白露玉洁冰清,月光青苔漫上台阶

我在灯下摊开梦游式的祖宅,静守熟悉的

背影,写诗饮茶,门前的树在落叶,庭中

亲人俱已分离,西风在井口倾听,从井里

取出枯叶、秋色、宿命,井水中落满繁星

犬吠,岁月的绳索悠长,一头系着祖母的

悲凉,一头牵着孤独的诗行,我推窗遇见

寒露中秋山与水落石出嘉陵江,春李夏荷

秋日木槿,它们等待我的来临,用心记住

亲人的面容,忏悔似檐滴渗漏,想念与回忆

似斑竹摇动,啊,祖先沉睡在西风中,时间

像花凋落,人似尘土奔走,最后归于祠堂的

宁静,幽静的灵*在我诗句安栖,河汉照耀

天空蓝得极尽纯粹,潮湿而闪烁不定的黑夜

四处布满亲人的气息,井水的星与天空的星

它们都是逝去的亲人,我用水桶打捞着浮世

它们或波澜壮阔,或水波不兴,似楸树站立

啊,我将返回我的命运,在祖居的庄园间

我用诗句来道别亲人告别,用祖母的小圆镜

收藏亲人的灵*,秋风送来诗句旧日的气味

我低头那口瘦小的井沿,那里有消失的亲人

乌有

蝴蝶衰老如秋叶,随风而走,它们消逝

隐没在阳光滴露,我迷恋它隐痛的

破坏,废墟上星辰,哀歌,湮没的记忆

隐痛的瓦砾,苦难像鲜花样洴涌而开

黑暗中,一只鸟的叫声,一个人声音

像刺,从夜里浮出,挣扎,直至消逝

声音像诗歌中叹号,倔强身影装饰

木窗棂下的玫瑰丛,朱槿墙边凋零

凋零的尽头,雨水或迷雾,竹林间

消逝的乌云,白色鸢尾起舞,叶尖上的

甜,一只蜂蜜,一枚月亮,破旧的庄园

无人照顾的花草聚集,像春天踮足叶尖

夜晚从根部缓缓升起,幽灵样的鹜鸟飞过

它的叫声像古老的迟暮者将在夜空消逝

多少年我生活在古老庄园的喜剧里,想象

祖母们以冬日之心看雪中鸟只与枯枝

破旧的翅膀在云朵与白雪间上升,降落

被雪焚烧的白色灰烬在白雪中,更多翅膀

扇动,被时间之磨碾成细小雪粒,撒落

她们像落地的雪消失,留下泥泞、水流

玫瑰庄园奇异的命运,蜀绣上的云或喜鹊

幸存的树木,幸存的花草,有鸟或蝴蝶

阴郁的影子穿过废墟庄园,翅膀扇动

像风,或雪,枯井尽头,化为淤泥间乌有

凉山童工

生活只会茫然时代逐渐成为

盲人十四岁小女孩要跟我们

在流水线上领引时代带来的疲惫

有时她更想让自己返回四川乡下

砍柴割草摘野果子与野花

她瘦小的眼神浮出荒凉我不知道

该用怎样的句子来表达只知道

童工或者像薄纸样的叹息

她的眼神总能将柔软的心击碎

为什么仅有的点点同情

也被流水线的机器辗碎

她慢半拍的动作常常换来

组长的咒骂她的泪没有流下

在眼眶里转动“我是大人了

不能流泪”她一本正经地说

多么茫然啊童年只剩下

追忆她说起山中事物比如山坡

比如蔚蓝的海子比如蛇牛

也许生活就是要从茫然间找出一条路

返回到它的本身有时她黝黑的脸

会对她的同伴露出鄙视的神色

她指着另一个比她更瘦弱的女孩说

“她比我还小夜里要陪男人睡觉”

跪着的讨薪者

她们如同幽灵闪过 在车站

在机台 在工业区 在肮脏的出租房

她们薄薄的身体 像刀片 像白纸

像发丝 像空气 她们用手指切过

铁 胶片 塑胶……她们疲倦而麻木

幽灵一样的神色 她们被装进机台

工衣 流水线 她们鲜亮的眼神

青春的年龄 她们闪进由自己构成的

幽暗的潮流中 我无法再分辨她们

就像我站在她们之中无法分辨 剩下皮囊 

肢体 动作 面目模糊 一张张

无辜的脸孔 她们被不停地组合 排列

构成电子厂的蚁穴 玩具厂的蜂窝 她们

笑着 站着 跑着 弯曲着 蜷缩着

她们被简化成为一双手指 大腿 

她们成为被拧紧的螺丝被切割的铁片

被压缩的塑料被弯曲的铝线 被剪裁的布匹

她们失意的 得意的 疲惫的 幸福的

散乱的 无助的 孤独的……表情

她们来自村 屯 坳 组 她们聪明的

笨拙的 她们胆怯的 懦弱的……

如今她们跪着 对面是高大明亮的玻璃门窗

黑色制服的保安 锃亮的车辆 绿色的年桔

金灿灿的厂名招牌在阳光下散发着光亮

她们跪在厂门口 举着一块硬纸牌

上面笨拙地写着“给我血汗钱”

她们四个毫无惧色地跪在工厂门口

她们周围是一群观众 数天前 她们是老乡

工友 朋友 或者上下工位的同事

她们面无表情地看着四个跪下的女工

她们目睹四个工友被保安拖走 她们目睹

一个女工的鞋子掉了 她们目睹另一个女工

挣扎时裤子破了 她们沉默地看着

下跪的四个女工被拖到远方 她们眼神里

没有悲伤 没有喜悦……她们目无表情地走进厂房 

她们深深的不幸让我悲伤或者沮丧

胡志敏

这些年我沉浸于庞大的时代

感到虚弱而无力 让鲜活的生命

蒙上灰茫茫的否定与无知 

她的死亡带着时代的创伤

连同三个为赔偿金争执的

兄弟与父母 无人在意的尸体

没有人悲伤 也没有人哭泣

剩下赔偿金冰凉的数字陪伴

胡志敏:二十三岁 死于醉酒

我对她还有如此清晰的记忆

曾经的同事 后来沦为酒店的

娼妓 单纯的微笑 高声谈论

阅世的经历 她跟我谈论她见到

太多的所谓人生的真相 站在

现实的门槛上 比如欲望与肉体

她从不羞涩地谈论她的职业

与人生规划 她老家有很多

年轻女性从事这项古老职业

比如新婚夫妻 或者姐妹 姑嫂

结伴而行 去南京 下广东……

在发廊 阴暗的房屋 她生得漂亮

在酒店 高档的地方 她脸上的

高兴……我们很少见面 我们拥有

同一个身份背景 终属于两个

世界的人 这个城市 这个时刻

两个因生活偶然相遇的人相聚又分开

各自朝着自己的方向赶路

命运是否改变 “她死亡了!”

她的男同乡告诉我 然后跟我说

她死亡的场景 说她寄了多少钱回家

说她家的房子修得多好 她兄弟用她

肉体赚回来的钱 在小镇上买房开铺面

说她死了后 哥哥与弟弟连她的骨灰

也没带回家 不能埋在祖坟上

她是卖肉的 脏 会坏了家里的风水

周阳春

梦的世界里 她站在码头上

却没有船只 或者考试尚未完成

时间已到 更多时候是次品 空旷而荒凉

半夜山中 剩下孤独的她 无所依靠

她跟我说尖叫时梦的场景 灯光

照亮她尖叫过后的脸 放松而舒展

没有白天的沉默与紧张 在梦中

她遇到旷野 需要叫喊 她害怕

她叫喊……醒来 面对十二人

局促的宿舍 工友们莫名的诧异

她向她们表示歉意 她说她身体里

潜藏一个魔* 白天安静地蜷伏

夜晚跑出来折磨她 她身体还不习惯

电子厂每天十二小时的劳动 累

成为她唯一表达的词 流水线上

她的身体生硬而笨拙 关节在疼痛

剩下手指像机械一样重复 背部

腿部 腰部 她已无法控制 莫名的痛

像石头压着她的身体 她需要从身体

抽出一片旷野 让她叫喊 有一头野兽

从她的睡眠中跑出 这个十七岁的湖南女孩

尖叫像石头压抑着她 睡眠中

流动在血管深处的尖叫会迸发

打破整个宿舍 在她喘息与尖叫间

失眠的我感受到一个沉默的女工

身体饱含的压抑 她的尖叫穿越

这个局促的工业时代 像一声呐喊

也像在血管里涌动的被潜伏的物质

我们还在抱怨她的尖叫打破了我们的

美梦 她单纯的身体与茫然的眼里

她梦里的尖叫成为工业时代的身体里

缓慢的痛楚 正在积聚 迸发

竹青

你 或者我 在出乡的洪流中

只是细小的流沙 被带往

遥远的城市 接受陌生的风景

不管愿意或者不愿意 我们必须接受

工厂的一切 在裹胁中从摇摆到改变

朝不可预知的方向流动 风在

流浪中碎裂成风景 生活已变成

生下来就得活下去破碎的道德与风俗

在陌生的工业区楼群消逝 你已无法返回

过去的模样 也无法把握住现实

剩下愤怒成为对真实的渴望 那些日志

与QQ交谈 成为内心一小块风景

我们不断向生活的深处潜进 现实却

嘲笑我们 我们原以为会走向更广阔的城市

却不幸走进狭小的胡同 五年前

我们在网络上交谈 偶尔相见

有相同的看法 却常常无言

我们热爱世界 对庞大的事物

有莫名的忧伤 这些意味什么

立场偏左或者偏右的知识分子看法

它们似乎不适合我们的身份

从乡村到城市的农民工 某些时候

周围的人会觉得我们的争论有些可疑

似乎不应该出自我们口中 我们讨论的

应该是升职 发财 流水线 面对工友

我们被嘲笑 对这些我们报以微笑

却充满悲伤 两个办公室女工不关心办公室

*治与勾心斗角 而对体制充满热忱

这本身是对生活的背叛 五年后

我们偶然相见 你已丧失对过去一切的

兴趣 谈论香水 车辆 美容店

LV皮包……生活总是令人期待

我们已被降解得面目全非 或许

正如现在的你所说 对于现实 我们只有

装作视而不见 才能避免痛苦 这仅是

成长的改变…… 

中年妓女

城中村低矮的瓦房阴暗而潮湿的光线

肮脏而霉味的下水道她们坐在门口

织毛衣聊天打量来去匆匆的男人

她们的眼影胭脂掩饰不了她们的年龄

三十多岁或者更大在混杂的城中村

她们谈论她们的皮肉生意与客人

三十块 二十块 偶尔会有一个客人

给五十块 她们谈论手中毛衣的

花纹与颜色 她们帮远在四川的

父母织几件 或者将织好的寄往

遥远的儿子 她们动作麻利

有时她们会谈论邻近被抓的同行

罚款四千 她们说每个月交了三百块

给知情人士 虽然这些所谓的保护费

是她们十桩普通生意 她们认为

算被*压了十次 虽然这*

庞大而虚无 她们有些失落

我想象她们现在的生活 过去的生活

以及未来的生活 就像她们手中的毛衣下

潜藏着一颗母亲的心 妻子的心以及

女儿的心 她们在黑暗中的叹息以及

掩上门后无奈的呻吟 在背后她们是

一群母亲 在门口织着毛衣 这些

中年妓女的眼神有如这个国家的面孔

如此模糊 令人集体费解

阿敏

在这个工业的城市 你和我都用诗歌

感受内心的忧伤 保持理想与美梦

我们习惯了工业时代的荒诞与尖锐

在制品合格纸或报表上倾听黑暗

油腻的诗句有机器的粗糙 在昏暗的

阴影中读书……在句子与词语间虚构

生活之外的场景 诗歌是有*的鸦片

它包裹幻想 我们在纸片上

记录现实的生活……这些可怜的诗句

又怎能抚慰工业带给我们的伤痛

狭小的空间里 现实与精神双层困窘

“也许不该对现实思考 这样可能会让

自己快乐些”“你们想得太多 所以痛苦”

工友们如此嘲笑我们 我们在QQ对话

你来自湖南 洞庭湖边的乡村 十八岁年纪

打工两年半 初中毕业 大岭山的家具厂

你谈论起爱情 与这个城市的某位诗人

有妇之夫 他某天占去了你的贞操 你说

你要离开这个城市 伤心之城 我们谈论

《诗刊》《星星》 人生 诗歌是我们

唯一的止痛药……是的 对于一些诗人

我又能说些什么 有时我宁愿将自己困在

东坑的五金厂 用孤独来驱逐孤独

在白纸上写内心小声的哭泣 你终就无法

摆脱某个诗人带给你内心的耻辱 去了佛山

要在那里开始“新的生活” 你的QQ有着

黑色的忧郁 现实无非还是黯淡的灰色

不知在下一个工厂 我们的人生会简化成

哪一个标准的动作 “小琼姐 我现在

做推销 电话卡”“我想赚两年钱再写诗”

我离开了那个五金厂 过着漂泊的生活

你时常会在我QQ留言 时间越来越长

或者去长三角 回了湖南……终于

有一天 你消失在我的QQ中 

这就是我们的命运 偶然相遇又各自离开

再次知道你偶然在网络上 电话卡 传销

非法获利数百万 骗子 一千多人上当

我在网络上搜索这位二十三岁的朋友

某市首例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的主角

判刑三年 我找出你曾经那些诗句

我不知道 对于你或我又有什么意义

旭容

人生在无意义中被虚妄出无数意义

面对死亡灰暗的失败 尽管这样

我依然对生命充满辉煌的敬意

是它 让我目睹尘世最奇妙的风景

我读这些女人的命运或者我自己

工业蛀空的肉体与灵* 我们

过早失去自身 被消解在现实中

剩下疾病 断指 伤口残存时代的记忆

我写下这些句子时 你苍白的面容

呈现身体的孱弱 头昏 心悸 呼吸如此

艰难 你慢慢适应工业时代

带来的病痛 胶水 苯……在血管纠结

可怕的不是肉体的疼痛 来自社会的疾病

无数与你相同命运的人 她们不知

病根 从别人的城市回到自己的乡村

饱受疾病的折磨 默默死去 成为无声的部分

工业还是以自己的方式呈现虚荣的风景

社会还沉醉于无法诠释的繁荣 你拖着

衰弱的躯体 从工厂到职业病鉴定中心

到环保中心 到劳动部门 你忍受

社会与身体双层疾病的折磨 药片

在你的血管里流动 它暂时扼住疾病的咽喉

社会的疾病仍在继续溃烂下去 从一种病痛

到另外一种病痛 它们让你更清晰地

看清楚人生的真相 的确 这些令人愤怒的

病痛 真实得让人无话可说 但是你必须

找出身体的病根 我看到你孤独的眼神里

最真实的光亮 疼痛已经够多了 我们不能再

糊涂地疼痛 “多少人到死都得不到职业病的鉴定”

它比蜀道更难 我们都是来自蜀地 在曲折惊险的

山道间感受命运 从“不予受理”到“开胸验肺”

我充满着难以抑制的疼痛与愤怒……

(以上选自《女工记》)

评论一则

拓展、延续与探求:

从《女工记》到《玫瑰庄园》

——论郑小琼诗歌

陈卫

自新世纪初到今天,年出生的郑小琼从一个诗歌受启蒙者、练习者,成长为具有一定知名度的诗人,被称为“打工诗人”后,她离开了工厂,成为了专职诗人,担任广东文学刊物《作品》的编辑,直至当前为该杂志社的副社长。小琼的诗歌之路,看上去充满戏剧性,一般人难以复制。这种人生的蜕变,不能不说,与小琼勤奋的写作和探索有着紧密关联。十多年来,她的诗笔没有停下过,先后出版了诗集《*麻岭》(长江出版社年)《郑小琼诗选》(花城出版社年)《疼与痛》(大众文艺出版社年)《纯种植物》(花城出版社年)《女工记》(花城出版社年)《玫瑰庄园》(花城出版社)等。如今,她已成为新世纪诗坛颇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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