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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客我的母亲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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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母亲今年92岁,眼不花耳不聋,手脚麻利,思路清晰。平时除了买菜烧饭,打扫卫生,照顾我父亲外,就是喜欢缝缝补补。回顾母亲的一生,在她身上留下了深刻的时代烙印,她既平凡又不平凡。

精减回乡

~年的三年自然灾害,给新中国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困难,特别是粮食供应十分紧张。为此,党中央国务院决定从年起,精减部分职工和城市人口。我父母是同一单位的职工,父亲又是党员干部,理应带头回乡。于是母亲和我们兄妹三人被列入了精减对象。

记得年国庆节前一天下午,我和同学们正背着书包放学回家,在校门口看到母亲右手抱着弟弟,左手牵着妹妹来接我。母亲接我放学,这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在回家的路上母亲对我说,今天是我在杭州读书的最后一天,国庆节后,她要带我们三兄妹回老家去。听了母亲的话,我一点也不惊讶,也感觉不到舍不得。相反,萌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因为去年夏天我到外婆家度夏,刚巧碰到在南京大学读书的舅舅放暑假回家。他对我说,我老家在离这里十里地的桃源公社山泉许村。那是一个群山环抱的小山村,中间有一块盆地,有田有池,一到春天满山遍野都绽放桃花和梨花,十分漂亮。那里取名桃源,很有可能同陶渊明的《桃花源记》有关。这是我第一次听说桃花源,所以,一直心存好奇,盼望着能到老家去看看。

国庆节后的第三天,我们全家在南星桥轮船码头上船,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航行,来到了尖山镇。在尖山换上摇橹船,进凰桐江,过新河口,沿着弯弯曲曲的河道,来到了老家的村口。少年不知愁知味。我第一个登岸,映入眼前的景色几乎同我舅舅描绘得一模一样,我异常兴奋。奶奶拉着我的手对我说:“这里有山有田有湖,只要勤快,人是饿不死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农村的落后面貌使我逐渐回归了平静。农村没有电,一到晚上就要点煤油灯,碾米也全靠人工椿(记得年底才通电);上学读的是复式班,四个年级一个教室一个老师。这边读“啊、喔、鹅”那边念“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甚是热闹。到了五六年级,就要到邻村的十三房去上学。

到了农村,母亲面临的困难压力山大。一边要带三个小孩,解决一家4口人的吃穿。一边要下田劳动挣工分,早晚还要抽时间上自留地种菜种瓜。我家的自留地是大队调剂的土砾地,土地中布满2-4公分大小不等的小石子。这样的地里菜长不大,种出来的番薯坑坑洼洼,有的番薯还镶嵌着小石片。每当这时母亲就会说,农作物生命力顽强,只要有空间,总要争一片天地。人要向它们学习,要有目标,不怕困难,永往直前,只有这样,才会争得自己的一方天地。她的这些话,我至今记忆犹新。

母亲精减前是杭州市第一碾米厂的化验员,业务精湛。到农村没有多久,她的这项技能优势就显示了出来。那时农村要缴公粮,收获的稻谷如果晒得太干,碾米时容易碎,甚至变成粉。晒得不干,又容易发芽变霉,难以储存。所以,收公粮的工作人员把关很严。母亲晒谷把关后,我们小队上缴的公粮从来没有被退回来过。其他小队的人知道后,纷纷叫母亲传授技术,或请她把关。从此,我们大队上缴的公粮,几乎没有返工。母亲在农村还组织姐妹们搞过试验田,据说当年收割时,公社还派员验收。其他稻田当时亩产只有多斤,试验田竟然亩产达到斤。

年买的“无敌牌”缝纫机。

母亲在农村的生活十分艰苦,我父亲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他根据母亲聪明灵光,手脚麻利,吃苦性强的特点,在年底,东借西凑买来了一台“无敌牌”缝纫机,叫母亲学做裁缝,尽量减少农田的体力活。据父亲讲,他当年为了还买缝纫机的钱,省吃俭用,限定每月伙食费9元,其中6元买饭票,3元买菜票。菜票平均下来每天只有一毛钱,只好早餐用2分,中餐用4分,晚餐用4分。有时一块霉豆腐吃二餐,生活十分艰苦。

缝纫机买来后,我母亲从做3个小孩的衣服入手,拆开旧衣服打样,没多久,做出来的衣服和买的没有什么区别。母亲毕竟在城里呆过,见过世面。她给妹妹做的套装——上身白衬衣,下身天蓝色背带裙,再配上红领巾,当时真当羡慕煞全村的小女孩。为了学做中式服装,母亲专门到新河口拜先仁师傅为师。由于做事用心,不出二年,她的手艺已家喻户晓,可以给全村老少做衣服了。

特殊期间,处处要割资本主义尾巴。尤其是木匠、泥瓦匠、蔑匠等手工艺者,不能随意收费,要按考试等级标准收取工钱。裁缝自然也是如此。听我母亲讲,她们当年集中在公社里统一考试,考试由主管工业的朱文才主任主持,规定13分钟内做一条短裤。母亲手脚快,针脚均匀,不到10分钟就完成了任务。最后,先仁师傅和我母亲得分最高,每天可按1.3元的标准收取工钱,其他的按每天8角的标准收取工钱。公社统一组织考试后,还专门给大家发了一张经营范围、收费标准的证书。我家的那张证书,母亲用镜框装好挂在墙上。我想她当年这样做,是有安民告示的意思。

随着时间推移,母亲的手艺越来越好,影响也越来越大。除了做本村男女老少的衣服,附近几个村庄也经常来请她做衣服。农村讲究吉利,因母亲生了2个儿子1个女儿,这在当时看来是最理想的家庭结构,所以,这些村结婚盘帐子,做催生衣,都要请我母亲去做。这样我母亲除了农忙季节参加田间劳动外,其他时间基本上都排得满满当当。特别是进入腊月,每到晚上,一些村民都会自发到我家,名曰“陪伴”母亲,实际上是来催促母亲先给她家小孩做衣服,以免误了正月初一穿新衣服的习俗。那时大家比较穷,但正月初一是一定要让自己的孩子穿上新衣服的,否则,小孩不肯起床。马松太公有6个女儿,实在没有办法给每人做一套新衣服,只好老大做全套新的,其他都只能做一件新衣服,裤子么老大的给老二穿,老二的给老三穿,依次类推。记得那年最小的女儿新衣服做好,已经是正月初一下午三点了,她看到新衣服才高高兴兴地起床。每到年底,母亲常常废寝忘食,加班加点,有时忙个通宵,饿了吃颗糖,母亲的胃病就是那时落下的。由于母亲忙于做衣服,我家的年夜饭,几乎都是墙门里尧仁太婆、钦乔太婆帮忙烧的。

改革开放前,我老家一带乡镇企业已蓬勃发展。当时公社领导商量后,决定要我母亲牵头办一个服装厂。办企业谈何容易,但母亲硬是找人员,拉业务,把服装厂一步一步地建起来。人员从最初的7~8个人,发展到鼎盛时期的72人。业务从做手套、书包、劳保服装到出口服装,只要能挣钱都做。辛勤的劳动换来了收获,那时厂里的工人一天能挣到1.2元钱,除缴大队8角记十个工分(十个工分一般能分红3角钱)外,其余都归自己。这样工人也高兴,大队也高兴。我那时在部队服役,记得有个高中同学专门给我写信,想进母亲办的服装厂。可见当时的服装厂,人们是多么想往。

返回杭城

年,母亲根据国家政策回到了杭州。但由于年龄偏大,原先精减单位迟迟未能按排工作。当地居民区的领导知道后,认为我母亲会做裁缝,办过企业,就热情邀请她在居民区办一家企业,以解决待业青年的就业问题。

与其无期限地等待,到不如先做起来。母亲是一个说干就干的人,不久,一家服装企业在小河居民区的“三八食堂”正式开张了。业务自然是从做手套开始,但由于这些待业青年以前没有碰过缝纫机,母亲就从踏边,控制针脚大小等手把手地教,不出半个月,这些青年已能做出像模像样的产品。那时待业青年做一天临时工只有8角钱,俗称“八角头”,而在居民区服装厂做一天,有1.2元,家长高兴得合不拢嘴,年青人在挣到钱的同时又学会了缝纫技术,也很有成就感。

在杭州办企业比农村容易多了,为了畅通产品的供销渠道,母亲打听到浙建预制厂的领导住在本居民区,于是主动登门拜访。预制厂的领导是个有情怀的人,听说是为了解决待业青年的就业,当即答应拿出一部分工作手套给小河服装厂加工。产品销路有了保障,服装厂就很快运转起来。

随着时间推移,母亲又从其他服装厂接到业务,做的品种也从手套扩大到服装。听母亲讲,当年最好销的衣服,是她从“六一服装厂”买料子做的“田鸡皮”(儿童穿的倒背衣),做好就买光。那时在“三八食堂”还有一家区办福利工厂,由于加工产品经常断档,有的“残疾人”常常随意上街溜达,成了安全隐患。母亲知道后,从其他服装厂买来废布料,教他们拆围丝。这样一来,不仅解决了安全隐患,而且还使他们多挣钱。工作之余也很有成就感,走起路来个个昂首挺胸。

母亲在居民区办企业的事,很快传到了街道。街道管工业的孙洁主任多次到企业调研,把居民区办企业,解决待业青年就业,特别是帮助福利企业拓展产品渠道等事迹写成材料,上报区市,得到了上级的充分肯定,母亲也成为宣传的典型。

改革开放初,全国各地都兴办企业,街道也一样。但摊子铺开后,往往找不到合适能干的人。孙洁主任发现我母亲后,经同居民区多次协商,把我母亲调到了街道企业。母亲调入的企业,以前是一家拣破布兼做油布雨伞的企业。30多个工人年龄大多数在50岁以上,厂房虽说是刚建的,但在田野中,孤零零的几排房子,看起来十分萧肃。最要命的是窗户没有玻璃,全部用塑料纸代替,一到冬天四面漏风,工人们冻得骨头嘎嘎响。

母亲到企业任供销科长后,曾引起了一些人的议论:“街道怎么招了个大妈来,这企业还有啥希望。”母亲不理会这些,她从厂长那里了解到厂里的实际困难后,在外面跑了三天,最后在区人武部领导的帮助下,搞到了几箱玻璃。第四天玻璃拉到厂里,装上,全厂职工的眼睛都看直了,真想不到新来的供销科长有这么大的能耐。要知道这厂房建好已近二年,一直采购不到玻璃。

那时企业主要做油布雨伞,有时有订单没有桐油,工人只好歇工。所以,厂长常常为桐油脱节而苦恼。母亲知道这一情况后,又出马了。她打听到原先精减单位的厂领导已调到市燃料公司,就马上找到老领导,希望能帮助解决桐油。老领导比较开明,他认为我母亲是精减职工,回城后原单位理应安排工作。现在自谋出路,碰到了困难,大家应该帮助解决。在老领导的帮助下,母亲不仅搞到了桐油柴油,而且还拿到了配额。即一个月供应1桶桐油1桶汽油2桶柴油。要知道在计划经济时代,能搞到配额,那是要有相当充分的理由。配额搞到后,企业要有相应的名称才好划拨。在母亲的建议下,原来的企业更名为“杭州伞厂”。

母亲到杭州伞厂的“三斧头”,不仅解决了企业多年来解决不了的困难,也为她自己树立了威信。

杭州伞厂虽然是个街道企业,但我母亲认为只做油布雨伞是没有出息的。为此,她向厂长建议,要做直柄伞、折叠伞。当时母亲在厂长眼里已经是一个大能人,他听了母亲的具体想法后全力支持。母亲买来了各种时髦的直柄伞、折叠伞,和技术科的王斌章师傅(王斌章师傅后来创办了天堂伞厂)一起研究伞的结构和材料。后来知道其他伞厂的骨架是协作单位生产的,马上采购了一批伞架进行试装。因为有做油布雨伞的功底,再加上王师傅技术好,几次小试后,就做出了十分漂亮的雨伞。

杭州伞厂虽然是个小厂新厂,但在不明底细的外地人看来,这块牌子响当当,甚至比西湖伞厂名气还要大。所以,一听说杭州伞厂要做直柄伞和折叠伞,各地做伞的乡镇企业纷至踏来。母亲办过企业,知道“质量和诚信”是企业的立身之本,为此,她亲自到各地考察。母亲晕车,但为了产品质量,频繁到外地考察、抽查、验货。那时去黄岩要走回墅岭,弯弯曲曲的盘山公路,常常弄得母亲翻江倒海。但不管怎么难受,一到目的地,她简单洗漱一下就去企业。由于母亲要求高,把关严,最后确定的黄岩、余姚、慈溪几家乡镇企业,一直合作得比较愉快。杭州伞厂也办得红红火火,当年名气很大的“水仙牌”雨伞,就是杭州伞厂生产的。

退而不休

年和年,我父亲和母亲为了让弟弟妹妹顶职先后退休。父亲到一所学校做会计,母亲在家照顾年迈的外婆。没过几年,外孙、孙子、孙女先后出生了,欢乐之余,又给父母增添了无穷的压力。父亲辞去了工作,和母亲一起带孙辈。那时我们兄妹三人都比较忙,早上把小孩抱到父母处,到晚上才接回。父母既要给三个小孩吃喝,又要把尿洗刷,忙得团团转。特别是母亲,趁小孩午休时,还要见缝插针地给他们做衣服。我们家三个小孩的衣服,基本上都是母亲到钱江小商品市场买布料做的。

母亲给孙辈做衣服,一直做到他们上小学。去年91岁的她,又开始给重孙做衣服了。记得当年我外甥穿着母亲做的衣服上幼儿园,幼儿园的老师和家长都称赞不已,有的家长还专门找上门来叫我母亲做衣服。

母亲的近照。

我母亲比较传统,每到清明节、端午节、冬至和过年,她都要包清明饺子,烧乌米饭,做麻团,包粽子,那时不仅我们三兄妹家能吃上这些应节食品,而且,左邻右舍都能尝到味道。我外公去世得早,母亲十五岁就当家,从小养成了勤俭持家,吃苦耐劳,不怕困难的精神。有段时间我弟媳妇身体不好,她不顾年迈体弱,买菜烧饭,打扫卫生,照顾得无微不至。前几年我们兄妹几人看着父母年纪渐渐大了,想给他们找个保姆照顾一下,母亲硬是不要,她认为自己还做得动,不必麻烦别人。

母亲虽然没有做出过惊天动地的事情,但她合着时代的节奏,一直迈着坚实有力的步伐。她那正直善良,乐于助人,勤俭节约,任劳任怨,不怕困难,积极进取的精神,也一直鼓励着我们前进,并成为我家的传家宝。母亲平凡又不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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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年5月10日发表于潮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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