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白癜风专科医院 http://m.39.net/pf/a_4618889.html未时初刻,新桃奉命带了吏部侍郎吴鹏的夫人以及幼女入景和宫。新桃入内回禀,母女二人在厅中惴惴不安地等候。一刻钟过后,帘栊响处,福宁公主姗姗而来,新桃的手中托着一幅卷轴跟在后面。
待地下的二人请安完毕后,伺候的宫女言笑晏晏:“吴夫人敬献的《墨兰图》”殿下甚是喜欢,今日特召夫人宫中一叙。”年方十六岁的吴小姐立刻跪下:“小女吴樱向公主殿下请罪。”
“请罪?”福宁公主轻轻地抿起嘴角:“吴侍郎胆子不小,竟敢戏弄本宫!若不是本宫今日派薛尚宫去问一声,怕是令尊还想不起请罪二字!身为臣子和父亲,把罪责推在弱质女流身上。吴樱,你想做孝女,那也要这个本事。”
宫女得到示意,走上前去,在桌案上备好笔墨纸砚,点起一支素香:“吴小姐,请凭借记忆仿出《墨兰图》,一柱香为限。”
赵孟坚《墨兰图》
吴樱福身道了一声“是”,走到桌案前挽起袖子,开始作画。白猫玉尺甩着长尾巴跳上福宁公主的膝头,把下巴搁在她手背上,她的心一下子软了:“新桃,给吴夫人上茶,赐座。”
乾清宫派来的御前小太监撑着伞匆匆而来,新桃禀报进去:“奉圣夫人在交泰殿和冯保、锦衣卫指挥使陆大人议事。陆大人奉圣旨监督重新修建公主府,奉圣夫人遣人问殿下有何吩咐。”
一柱香尚未燃尽,吴樱搁笔,双膝跪地,双手把仿好的《墨兰图》举过头顶:“殿下,请看。”
福宁公主比对着两幅《墨兰图》的笔迹,轻轻地笑道:“一副画经过多次练习,能够仿得一模一样算不得稀奇。本宫这里还有一幅赵孟坚的《水仙图》,吴小姐也能仿吗?”
吴樱恭恭敬敬地答道:“小女往日只见过《水仙图》的摹本,今日得见真迹,实乃三生有幸,小女尽力而为。”
两名宫女打开卷轴,吴樱凑近细细地看了一会,重新走到桌案前挥毫。白猫玉尺在福宁公主的臂弯上轻轻地打着呼噜,她双手托着猫,靠近桌案,审视着吴樱的一举一动,然后回到凤座。
临清狮子猫鸳鸯眼
新桃附在福宁公主的耳边,轻轻地问道:“交泰殿的人还在等着殿下的吩咐。”福宁回过神,心中的悲凉如同帘子外面阴阴的天空,无声无息,脸上却是温和的笑意。
景和宫刚刚宣召吏部侍郎的夫人问话,陆绎的话立刻通过奉圣夫人传进来,无巧不成书,世间哪有那么多巧合的事?所有的巧合都是有人在背后设计。吏部侍郎,吏部尚书...张先生太过滑头!内宫与朝臣勾连,陆绎定然是被拿住了把柄,否则不会如此不懂规矩。
福宁公主垂下眼睛,轻轻地抚摸着白猫顺滑的毛皮:“本宫的公主府是要婚后和驸马同住。驸马出身贵重,为国在北方伏冰卧雪,公主府建造绝不能草草了事,景和宫书画待诏会将本宫的要求画出来,过几日交给陆大人,要他用心办好差事。薛尚宫,你亲自去交泰殿传达本宫的懿旨。”
新桃不明所以:“咱们宫里几时有书画待诏?”福宁公主示意她看正在专心致志画画的吴樱:“这位吴小姐雅擅书画,本宫很是赏识,想留在身边教习书画。她的父亲是吏部侍郎,张先生的面子本宫一定要给。你去交泰殿走一趟。”
新桃当着奉圣夫人和冯保的面,传了福宁公主的话,陆绎恭恭敬敬站起来答应一声“是。”
奉圣夫人垂着眼睛,语调带着感叹:“双林,殿下的婚事是怎么来的,你我都清楚。陛下和殿下,是咱们从小服侍着长大的,吃了多少苦头,外头的人...咱们就不说了,难得陆指挥使还有一些敬畏之心...”
冯保替高嬷嬷斟了热茶:“高姐姐,陆大人的家教是没得说,只是我恍惚记得,景和宫没有书画待诏?”
新桃上前一步,躬身答道:“冯提督所言极是。月初外命妇请安时,吏部吴侍郎的夫人进献了一幅画,殿下瞧着喜欢,今日宣召吴夫人和吴家小姐说话。吴小姐投了殿下的缘,才被赏了待诏女使。”
奉圣夫人笑道:“眼看着选了驸马,殿下还是这么孩子气。双林,这不合规矩,我回去说给殿下听,好生送吴家姑娘出宫。”
冯保笑道:“殿下心气极高,难得有人能投了缘法,便是留下也没有什么。”冯保回头看见陆绎仍旧在地下规规矩矩地站着,笑着说:“明日殿下出宫到成国公府宣旨,按照方才商议的规矩办。宫中的事情由我和奉圣夫人打理,宫外的事情有劳陆指挥使全权负责。”
陆绎躬身告退,出了交泰殿,外面的冷风兜脸扑过来,来时的密密的雪粒已经是铺天盖地的茫茫鹅毛大雪。方才交泰殿中,薛蒨传来的谕旨——“景和宫书画待诏”说的就是那位爱画成痴的吴家姑娘了,殿下连番被人算计,自己也是算计她的其中一人。她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什么都看的明白,所以让薛蒨前来传话,心里不知道难过成什么样子。
陆绎拉起大氅的风帽,顶着风雪出乾清门,在下马碑处和岑福汇合,一起前往成国公府,知会众人做好次日接驾的准备。
成国公听到消息整个人呆住,过了半晌才恢复神智:“时泰混蛋!为国出力是臣子的本分,时泰怎么可以向陛下要条件!殿下是他能肖想的吗?言渊,你立刻陪我进宫,我要向陛下当面辞了这桩婚事。”
陆绎面色清冷:“如今已经晚了,陛下的圣旨已经公告天下。陛下赐婚,是为了鼓舞北方和西北士气,没有反悔的余地,您如今应该思考的不是如何阻止这场婚事,而是如何写好谢恩的奏折。殿下明日巳时二刻到府中宣布圣旨,代陛下赐恩宠于贵府,请府上早些做好准备。我还要回北镇抚司安排明日殿下出行驻陛事宜,先行告退。”
奉圣夫人和冯保商议定了次日给成国公府众人的赏赐,将单子送给皇帝过目,得到首肯后方开了内廷库房选取物品,折腾整整一个下午,才把这件事情办妥当。
初更时分,奉圣夫人回到景和宫,福宁公主命宫女给她捶着腿:“嬷嬷辛苦了。”奉圣夫人环顾四周:“吴女史呢?”福宁公主笑道:“已经出宫了,得闲了我再宣她进宫说话。她父亲是张先生手底下得用的人,犯了一点小错处,敲打几句也就罢了。”
奉圣夫人笑道:“张先生的面子是要给的,也不能让人小瞧了殿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内宫中犯不上和朝臣磕牙,如此处理极其妥当。倒是公主府重建殿下有什么想法?”
福宁公主想一想道:“京城里人事嘈杂,我想着离城远一些,清净一些的地方...如今心里乱乱的,想好了再告诉外面,横竖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嬷嬷辛苦了一天,这便传膳吧。”
晚膳完毕,奉圣夫人拿出了一叠礼物单子:“明日巳时二刻,殿下要亲临成国公府颁布圣旨和赏赐,以示君恩。今日下午,我和冯太监秉承陛下旨意整理出来这些礼物单子和行事章程,请殿下过目。”
福宁公主垂下头,默默地看完:“都很好,只是还少两份赐礼。”奉圣夫人疑惑道:“都在这里了,请殿下明示。”
福宁公主嘲讽地笑道:“少的那两份,一个是驸马的妾室曹氏,一个是曹氏所生的庶长子。”
奉圣夫人拍案而起:“朱建旭这个混蛋!竟敢如此羞辱殿下!难怪他在京城的时候不敢上折子求婚,专门挑朝廷有求于他的时候逼迫算计!”
奉圣夫人抚着胸口往外走:“内宫不涉朝*,嬷嬷现在就到陛下面前如实禀报,拼着这条老命,也要让陛下收回圣旨。”
福宁公主快走两步拉住了她的手,低头垂泪:“嬷嬷,天子金口玉言,断断没有反复无常的道理...一个妾室和一个庶子罢了,没什么大不了...嬷嬷,没什么大不了。嬷嬷,劳烦你再好好地准备两份礼物,别失了皇家的体面。”
奉圣夫人准备好礼物,拿去内室给福宁公主过目,她已经缩在锦被中睡着了。白猫玉尺蜷缩在枕边,听见有人走近,耳朵微微地动一动,眯着的眼睛露出一线绿荧荧的光,看清楚来人后,重新眯起眼睛。
卯时初,福宁公主由奉圣夫人和尚宫薛蒨陪伴,从东华门登上暖轿,随行的宫女乘马车、内宫监骑马,在外由锦衣卫骑马沿途护卫,一行人等绵延数里,浩浩荡荡奔成国公府而去。
福宁公主坐在暖轿中,皇帝特别赏赐的中宫所用的九博髻头冠让她的头颈一动也不能动,只好靠在新桃的身上稍作休息。
奉圣夫人握着她的手安慰道:“锦衣卫已经知会过五城兵马司打扫积雪,咱们出门用的是马车,半个多时辰就到了,宣旨、赏赐前后顶多一个时辰,忍忍就过去了。”
金*五彩绣凤暖帘隔绝了外面寒凉的冷风,福宁公主拿起玛瑙盘中的佛手,嗅着果子的清香,胸口的郁闷稍减:“若是我骑马...”奉圣夫人截口道:“殿下!”
“我省得。陛下的体面都在我身上。”奉圣夫人表情无奈:“您得时刻自称本宫,记住了?”
巳时初刻,福宁公主乘坐的马车停在成国公府正门口,锦衣卫指挥使陆绎上前禀报:“成国公府已到。”
内宫监们抬起金*绣凤暖轿,一路经过正门、仪门、垂花门,福宁公主在正厅下轿,成国公等人跪接。众人面北向皇帝请安后,锦衣卫指挥使陆绎宣读皇帝赐婚圣旨,福宁公主受二跪六叩之礼,然后向成国公夫妇福身行礼敬茶,朱绿梅向福宁公主行请安礼。
礼节已毕,福宁公主道:“本宫有话想私下里和成国公说。”众人退下后,成国公在她面前三步之外跪下:“臣教子不善,向殿下请罪。”
福宁公主面色肃然,声音清冷:“朱建旭私自动兵,以局势强逼陛下,你确实有罪。如今圣旨已下,请罪的折子你已经写过三封,接下来就该写谢恩的折子了。”
“臣惭愧,臣代犬子向殿下请罪。”
福宁公主语带嘲讽:“朱建旭的计谋,本宫是拍马也赶不上。他已经是本宫的驸马,他的体面即是本宫的颜面,陛下面前本宫自会为他筹谋。成国公,驸马在外面打仗,锦衣卫的暗卫虽然已经撤出,外面的言官时刻在盯着,还请约束府中诸人,谨慎行事。”
“臣遵旨。臣有一事,曹氏如何处置,请殿下懿旨。”
福宁公主淡淡地道:“驸马在宣府给曹氏脱了低贱的身份,要她和本宫一起回京,便是要保她性命的意思,本宫自然要给驸马这个面子。成国公,倘若你有心替本宫解决这个麻烦,早就应该下手不是吗?生育了你家子嗣的女人,你要留她性命,无可厚非,只是这样的心机,希望你们父子最后一次在本宫面前使用。”
被福宁公主一语道破内心所想,成国公额头出汗,面前的福宁公主一点没有改变,还是那个敏锐聪慧、直指人心的锦衣卫朱瑛。
“臣向殿下起誓,成国公的爵位,世世代代只属于殿下所诞育的子嗣。”
福宁公主轻轻地抿起嘴角:“本宫下嫁,成国公的爵位本来就只能属于本宫的子嗣。算计皇家,成国公,你需要拿出诚意。”
成国公无声地跪着,看不见的紧张气氛弥漫在两人之间。福宁公主清凌凌的声音如同寒冰一样:“成国公,陛下要我问你,五*都督府真正的兵符在哪里?”
成国公道:“陛下登基之时,臣已经交出了兵符。”
福宁公主指尖轻轻地叩击着茶盏的盖子,冷却的茶水在她手心里像是一块冰:“本宫给你提个醒,龙阳官驿,驸马是如何调动地方*队?”
成国公整个人在发抖,福宁公主和皇帝在半年前就发现了这个漏洞,一直隐忍至今、寻到最好的机会才发作。
“殿下,臣之前在陛下和景王之间摇摆...”
福宁公主嘲讽地笑道:“你是在担心,兵符上交之后,你没有了护身符?成国公府和英国公府共同掌握五*都督府,各地*队听从你们两家调遣,好大的派头!你可曾知道,护身符如果运用不当,也可以成为催命符?”
“殿下您是在威胁臣吗?”
福宁公主叹息道:“成国公,这几十年来你低声下气一定很辛苦吧?先皇从藩王入继大统,成国公府和英国公府五十年来不肯真心低头臣服。成国公,兵符握在手中寝食难安的滋味一定不好受,你还能拿多久?驸马筹谋良久,为成国公府打开的一条生路,希望你能明白驸马的苦心。”
成国公摇头道:“皇家的人所说的话不可信。”
福宁公主点头道:“的确如此。先皇无奈之下,培植锦衣卫势力,陆炳权倾朝野三十年是如何做的,想必你比我看得更清楚。现在陆炳的儿子就在外面,陛下无奈之下,再出一个陆炳,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成国公,交出兵符之后,本宫将是成国公府的护身符,长公主之夫婿,位同郡王,成国公府会比往日更加尊贵显赫,这就是驸马的筹谋。”
成国公回到内室,从严密的暗室中取出一个小盒子,回到福宁公主面前俯首叩头:“希望殿下能够信守承诺。”
福宁公主看着盒子中的三枚兵符,心中感慨万千,这就是无数人所向往的权力啊!福宁公主把盒子收到袖中:“驸马以山河为聘,本宫定然不会辜负他。”
成国公道:“殿下,剩余的六枚兵符在英国公府。时泰十年前犯错,为了保住他的性命,臣交给先皇三枚兵符作交换。臣有一个疑问,时泰当年为了朴明霞杀曹隆,是一时头脑发热,还是有人在设局?”
福宁公主摇头道:“十年前本宫才七岁,哪里知道这些事情?有些事情,只有地下的先皇才有答案。”
福宁公主走出大厅,冷风让她全身打了一个哆嗦。陆绎见她走出来,眼中担忧的表情一闪而逝,垂目俯身唤了一声“殿下”。
福宁公主道“吩咐下去,回宫”,岑福立刻走出去吩咐锦衣卫作准备,奉圣夫人和薛蒨将宫中赏赐的礼品一一交给成国公夫人和朱绿梅。
陆绎在福宁公主身边侍立,忽然听见她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道:“张先生拿住了你什么把柄?”
陆绎的眼睛看着周围,状似不经意地轻声答道:“大同。”福宁公主冷哼道:“他是个滑头,不知道大同发生了什么,不用理会。”
陆绎恍然大悟,张居正根本不知道大同发生过什么,原是自己做贼心虚惹出来的一桩事,可是...有人知道大同发生了什么,陆绎道:“张弼。”
福宁公主轻轻地眯起眼睛:“不要动张弼。勾结鞑靼人是灭族的大罪,他没有那么蠢,四处张扬就是自寻死路,而且本宫从未离开过京城,锦衣卫朱瑛只是与本宫容貌相似而已。记住了?”
奉圣夫人走过来回禀道:“殿下,可以起驾了。”陆绎躬身道:“请殿下回宫。”
陆绎在身后不远处护卫,福宁公主扶着奉圣夫人和薛蒨的手款款而行,走的极其稳当,身上的珠玉佩随着她的步伐铿铿而鸣,一副大明公主的做派和风姿。她方才说的没错,两人只是容貌相似,眼前的是即将和朱建旭成婚的福宁公主,而锦衣卫朱瑛早就消失在黑暗中。
福宁公主回乾清宫缴旨,皇帝摒退御前太监,急切地问:“拿到了?”福宁公主把袖中的盒子放在几案上,轻轻地打开:“都在这里了。”皇帝一把将三枚兵符抓在手心,仔细地端详,连福宁公主的“臣告退”也没有听见。
冯保从暗门内走出,欣喜道:“恭喜陛下,殿下真是能干。”皇帝的手中摩挲着兵符:“福宁本来可以拿到张家的另外六枚兵符,可惜被朱建旭算计了!”
冯保跟着叹息:“朱驸马对殿下一往情深,以后定然能够琴瑟和谐。”
回到景和宫,薛蒨帮她取下九凤博髻,服侍她换下金*色凤袍,福宁公主闭着眼睛,伏在奉圣夫人怀中,声音凄楚:“嬷嬷,我不想做公主了。”
奉圣夫人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殿下,您生来就是公主,这是没得选的事情。您只是累了,好好地歇一歇,等驸马回来就好了。”福宁公主“嗯”了一声,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