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治疗白癜风究竟要花多少钱 http://m.39.net/pf/a_4629682.html每当有人问起苏芸的近况时,猪肉婆总是手舞足蹈,满嘴芬芳,活脱脱一个粗鄙的老娘们。
“呵呸,老娘当年真是被雁啄了眼,被猪油蒙了心,要认养这么个混蛋玩意。”
猪肉婆一口痰啪在了地上,一刀剁在了五花肉上,自己身上的赘肉荡漾成了一朵浪花。
“死肥婆,我就知道你又在说我坏话!”猪肉摊的不远处,刚放学的苏芸背着一个小书包,瞪着眼睛朝着猪肉婆大声嚷嚷:“你才是混蛋玩意,你良心黑,你卖的猪肉都是臭的!”
“赔钱货你瞎说什么!看老娘活刨了你当猪肉卖!”猪肉婆大惊失色,心说这小王八蛋怎么知道的,拿着杀猪刀在墙上磨了两下,举着杀猪刀哇呀呀地就从猪肉摊冲了出去,朝着苏芸砍杀而来。
站在猪肉摊前看热闹的客人笑眯眯地看着一追一跑的两个人,突然想起什么,狐疑地盯着手里刚刚装好的猪肉,陷入了沉思。
这样的戏码在这座不大的小镇子里几乎每天都会上演,小镇的边缘邻江,粗*开裂的水泥大坝上一前一后两个人在夕阳下奔跑,那是苏芸被追杀的青春。
猪肉婆叫张婉柔,取自温柔婉约,可惜是个泼妇,她是苏芸的婶婶。
自从苏芸的爹妈开着三轮车哒哒哒时被后八轮顶上了天,刚刚念小学的苏芸就被叔叔苏安峰认养了下来,和张婉柔打起了漫长的自卫反击战。
一开始张婉柔是不同意苏安峰认养苏芸的,苏芸的爹有三个兄弟,取字平安喜乐,按张婉柔的话说:“又不是男孩,凭什么老三老四不要,不行,这个亏我们家不能吃,老娘要抗议,老娘要造反。”
抗议无效,苏家兄弟四个,只有张婉柔是不下蛋的老母鸡,被苏芸的爷爷一个大耳刮子刮在脸上之后,张婉柔老实了,逢人就说是她看苏芸可怜,主动认养的,实乃常青镇一等一的好婶婶。
苏芸来到她家的第一天,张婉柔就将苏芸扒了个精光,给她换上了新买的新衣服和鞋子,牵着她在镇子上遛了一圈,四处招摇撞骗,索要红包。
懵懂的小苏芸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新衣服,又抬头看了看牵着自己的手正在唾沫横飞的女人,心里开心极了:啊,原来婶婶和妈妈是一样的。
苏芸觉得未来生活充满希望。
看了七十六集大型连续剧《甄嬛转》的张婉柔当然不一样,要不是苏安峰拦着,她都要拎着杀猪刀冲进电视里活劈了乌拉那拉氏和华妃,刚满7岁的苏芸岂会是这*妇的对手。
一回到家,苏芸就又被张婉柔扒了个精光,将新衣服放在一个小箱子里,表情恶劣地沾着口水数红包,嘴里念叨着:“不过年不过节穿什么新衣服……”
苏芸明显感觉到,张婉柔不喜欢她。
因为张婉柔从来不管她。
她不会让苏芸干活,也不会和苏芸主动说话,每天给饭桌上多添一双碗筷,爱吃不吃,不吃拉倒;给苏芸配了一把钥匙,爱回不回,不回拉倒。
苏芸曾经尝试过一晚上不回家,第二天悄悄回家一看,张婉柔浑然不知她一夜未归,正坐在麻将桌上和几个老太太疯狂搓麻将。
苏芸默默走进家门,悄着声儿说了一句:“我回来啦。”
张婉柔抬手,打出一张小鸡。
苏芸又小声说道:“那我回房间去了啦。”
张婉柔骂娘:“死老太婆杠我小鸡。”
苏芸站在原地,等了一会,然后背着走一步就打一下屁股的旧书包,推开了自己小房间的门。
苏芸的房间很小,却又很宽敞。一张单人床靠着墙,上面放着一只浅灰色的小狗布偶,之前约莫是白色的,很旧了。
临着窗户边的是一张掉了漆的课桌,和学校里的一模一样的,不知道二叔从什么地方淘回来的,课桌的抽屉里放着许多苏芸收集来的小玩意:五颜六色的花绳,色彩斑斓的石头,粉色的小剪刀,舍不得写完的彩色中性笔。
但这些都不能再让苏芸开心起来了。
窗台上放了一株水仙花,栽在了雅霜的小瓶子里,是苏芸从家里带来的,自己的家。
自己的小床上会落满灰尘,被霉陈的风捡起,钻出门下的缝隙,不在意擦肩而过的云和可能会流连不息的江水,然后跨过泥*色的大坝,来到窗前轻轻摇一摇水仙花的叶子,落在上面。
苏芸支着下巴看着水仙花,就算爸爸妈妈离开也不懂得其中意义的小姑娘,第一次觉得这是一件值得很难过很难过的事情,她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摸了摸眼睛,哽咽着说:“妈妈,我想回家了。”
苏芸已经得出了一个结论。
她现在就像深陷在老爹娶了后妈一样的困境里。
虽然张婉柔并不欺负她,也不打她,但是她知道这都是这只老狐狸的伪装,她迟早都会被这个*妇在一个无人的角落悄悄谋害,然后抛尸沉江。
这是苏芸班上一个叫刘晓明的告诉她的,刘晓明的老爹就给他找了一个后妈,他说张婉柔现在只是还没想好怎么下手,一旦想到了,她离死期也就不远了!
一想到张婉柔会把自己丢到长江里去,苏芸吓得晚上都睡不着觉。
“你要学会反击!”刘晓明挥舞着拳头传授自己的抗战经验:“你要先下手为强!给她的饭里吐口水,给她的衣服上剪小洞,她要是打你,你就离家出走,告诉镇子里的人她的真面目。”
苏芸瞪大了眼睛看着刘晓明,结结巴巴地问道:“这些你都做过?”
刘晓明哂笑一声:“我不做这么低级的事情。”
“那你做什么?”
“我在她牙刷上抹鼻涕。”
苏芸觉得刘晓明做的事情比老师讲李白的飞流直下三千尺还要壮阔,一想到自己要拿起武器,开始和张婉柔进行“斗争”,她又忐忑又兴奋,急匆匆地跑回自己的小房间,从柜子里翻出了那把粉色的小剪刀,眼中熠熠生辉。
张婉柔发现自己的内裤破了个洞。
她将内裤摊在桌子上,看着那个洞,表示很纳闷。
苏芸背着小书包从她面前路过,斜着眼睛撇了一眼,脚下走的飞快。
“你等等。”张婉柔突然出声,破天荒主动叫住了苏芸。
苏芸心中一颤,有些猝不及防地回过头:“啊?”
“最近家里有没有来过什么人?”张婉柔问。
“没有啊。”苏芸摇了摇头,看着张婉柔狐疑的表情,又肯定地点了点头:“没有!”
张婉柔皱了皱眉头,点了点头,随口说到:“行,回房间写作业去吧。”
苏芸愣了愣,看着盯着内裤目不转睛的张婉柔,脸上爬起了一坨红云,重重地点了点头:“好!”
张婉柔没有注意到苏芸的变化,她盯着那个被剪成了一个五角星形状的破洞,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晚饭的时候,苏芸给张婉柔盛了一碗饭。
张婉柔将手里的筷子拿起放下来回三次,最后还是放下筷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着苏芸说道:“要钱?”
苏芸摇了摇头。
“学校犯了错?”张婉柔又问。
苏芸顿了顿,还是摇了摇头。
张婉柔沉默了,苏芸也跟着沉默。
张婉柔忍不住了,将筷子重重往桌子上一拍,突然发难:“内裤是你剪的吧?”
苏芸措手不及,一脸震惊地看着张婉柔,嘴里说道:“不是我。”
看到苏芸的表情,张婉柔冷笑一声:“果然是你,老娘还以为碰到了有什么怪癖的变态呢。”
“为什么要剪我的内裤?”张婉柔怒不可遏,挽起了袖子,她今天吓得差点要报警。
她要打我了!
这是苏芸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跑!
这是苏芸闪过的第二个念头。
可是我还没吃饭呢,今天的回锅肉闻起来好香。
这是苏芸闪过的第三个念头。
三个念头转瞬即逝,苏芸来不及多想,扔下了碗越过张婉柔夺路而逃,冲出大门的那一刻她闪过了第四个念头:我该去哪儿?
江边的小镇青山延绵万里,天色暗成淡蓝,月与星辰来不急等到云霞落幕,光晕泛着柔和,虫鸣从群山脚下骤起弥散,于是小镇的人们亮起了千万盏灯,晚风将四散的灯火拢起,沿着江水两岸,呼出一片星河人间。
小镇有无数的灯火啊。
苏芸不敢回家,就没有属于她的那一小盏。
她站在江边的大坝上,踮起脚才能看到被江风吹皱的长江水,江面上一片漆黑,船火稀疏,苏芸觉得,离她最远的那一朵,离家最近。
“也不知道那碗饭她吃了没有。”苏芸收回目光,靠在墙壁上一下一下的撞着,缺心眼儿地想着:“看来刘晓明说的没错,张婉柔果然是坏女人。”
一想到自己将要在这么坏的女人家里生活,苏芸稚嫩的小脸就愁在了一起,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走到她的身边,耳朵陡然一疼,已经被人揪在了手里。
张婉柔阴恻恻的笑声像是来自地狱,苏芸能想象她左手拿着杀猪刀,右手拎着磨刀杵,嘴里老娘老娘地叫唤,一口一个小孩。
“你跑啊,你能跑哪去?游回家啊?”张婉柔得意地揪着苏芸的耳朵:“我就说你憋着坏呢,老娘以不变应万变,就是不搭理你,可算是让你这猴头尿了老娘的手心儿。”
随即嘀咕一声:“还是甄嬛手段高明,安陵容真是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张婉柔,你这个坏女人!”苏芸被张婉柔不留神揪的疼的厉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越哭越伤心,越哭越委屈:“我就知道你要打我,你早就想打我了。”
张婉柔被苏芸的哭声吓懵了,心说这谁家小孩哭起来和狗叫似的那么大声。仔细一想哦我家的那没事了。
张婉柔此时有些手足无措,她又没当过娘,自己老娘生下自己就去世了,完全是没谱儿的爹带大的,现在遇到苏芸跳伞空降,张婉柔纵使将六十七集《甄嬛传》融会贯通,但人家不教怎么带孩子啊。
“不准哭!”张婉柔施以恐吓。
苏芸在哭。
“好了好了,别害怕,婶婶在这,别哭了好不好。”张婉柔蹲下身子,酝酿了一会,神色柔和,吐出一句自己觉得温柔到心坎里的话。
苏芸哭着伸出手扇了一下她的头。
张婉柔的温柔僵在脸上,看着同时被自己的举动吓愣住的苏芸,两人相顾无言,不一会儿,一声愤怒的咆哮响彻夜空:“你敢打老娘!我就知道你要打老娘,你早就想打了!”
张婉柔觉得自己委屈极了,她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啊!她二话不说,站起身一把将苏芸搂在了腰间往家走,嘴里骂骂咧咧地说道:
“好好和你说你蹬鼻子上脸,隔壁王阿姨说的好啊,小孩淘气不听话,多半是欠的,打一顿就好了。”
好在灯光远没有月色寂寥,远方山峦虽隐去了轮廓,但不妨山野都有雾灯,一大一小两个影子纠缠吵闹,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如同夏虫初声,春花作泥,枝芽成叶,月上柳梢。
六月初的时候,苏芸已经在张婉柔家呆了很久了,算算日子,大概有小半年了。
镇子上突然传出很多风言风语,这个说苏芸这小孩真可怜啦,那个说真看不出来张婉柔这么狠*啦,所有的流言像是QQ弹窗一样不停地弹到张婉柔的耳朵里,叉都叉不急。
张婉柔气急败坏,这些天来她这里买猪肉的人都少了许多,也不知道是哪个多嘴的在宫中四散谣言陷害我钮钴禄甄嬛。
原因自然是苏芸干的。
她不知道在哪捡了一身破衣服,一出家门就换上,穿的破破烂烂的,小脸糊上了一层泥巴,头发乱糟糟的和个乞丐一样走在大街,到了学校又换回来,因为太脏了同学不和她玩。
放学又穿着这身衣服在镇子里到处转悠,逢人就说卖猪肉的那个张婉柔是她婶婶,今天没给她饭吃,能不能讨碗饭吃。
呵,张婉柔就是想破了脑袋,她也想不到苏芸在大街上打着她的名声要饭啊。
直到有一天,学校老师安排写作文,题目是我的爸爸妈妈,苏芸在作文本子上写到:
“我的爸爸妈妈去世的早,现在是我的婶婶照顾我,她经常不给我饭吃,还经常打我泄气……”
一篇作文交上去,把教语文的班主任罗老师看的泪眼婆娑,义愤填膺。
苏芸的班主任罗老师来家访的时候,张婉柔人都是懵的。
“罗老师。”张婉柔试探地道:“苏芸是不是在学校犯错误了。”
罗老师饱含深意地看了张婉柔一眼,摇了摇头说到:
“没有,苏芸同学很乖,只是我担心她在家里受到的教育可能和学校有冲突,所以今天特地过来沟通一下。”
冲突?
什么冲突?
张婉柔痴呆地想着,她很想和罗老师说老娘都没教育过苏芸,哪来的冲突。
这话当然是不能说出口的,张婉柔反应过来,煞有其事地点头,慎重道:
“这倒是,平常老娘……咳咳,平常我对苏芸的教育那是一刻都不敢耽误,以身作则,立志将她教育成为一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国家栋梁……”
罗老师咳嗽了两声,打断了张婉柔,取出张婉柔写的作文说道:
“这篇是苏芸写的作文,我希望你看完之后能对她的教育方式有所改变,当然,如果你要是继续打骂她,我会申请学校甚至警方介入的!”
罗老师话说道这里,神情已经是非常严肃了,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吓了张婉柔一跳:“你既然是苏芸的监护人,就要承担相应的义务和责任,不可以虐待未成年的孩子!”
罗老师说完这些话后不给张婉柔反驳的机会,猛地站起身,哼了一声抬脚走出了大门,沐浴在夕阳的光辉下昂首挺胸,人民教师的荣耀洒在大地上,熠熠生辉。
张婉柔痴呆地看着陶醉在自己世界里的罗老师的背影,目光微瞥,看向桌子上的作文,才看一眼,顿时怒不可遏,泼妇本相一览无余,咬牙切齿地道:“苏!芸!”
“我的婶婶是一个狠*的妇女。她不会像妈妈一样教我讲文明懂礼貌,也不会教我要认真读书努力学习,她只会每天骂骂咧咧老娘老娘地口吐芬芳……”
晚上,苏芸的房间里,苏芸战战兢兢地站着,手里拿着作文本低着头一字一句地念着,张婉柔坐在椅子上,听到这里,冷哼了一声,吓的苏芸一颤,没了声音。
“念啊,怎么不念了?”
张婉柔瞪着苏芸,心里又是气又是委屈:“苏芸,老娘哪一点对不起你了?老娘不给你饭吃了么?家里哪一天不是顿顿有肉。老娘打过你吗?老娘就揪次耳朵你记老娘一辈子?老娘让你干过活吗?还让老娘管你,老娘要是管你你不得写本书骂我啊……”
张婉柔越说越委屈,眼眶有些翻红:“你倒好,变着法儿骂,给我丢人丢到学校去了,这下全镇子的人都该知道了。”
苏芸低着头,看不清表情,耳边只听到张婉柔嗡嗡嗡的数落声。
她也委屈的厉害啊,虽然不知道自己难过什么,虽然觉得是自己是做错了,但就是委屈的厉害啊。
妈妈不是说,小孩子无论犯什么错误,只要低头认错,都会被原谅的吗。
张婉柔说的什么,苏芸一句也没听进去,只听到她最后一句说:“你要是不喜欢老娘这里,就立刻走,老娘还不稀罕你,没人要的玩意老娘凭什么要来受气,什么玩意儿啊。”
苏芸鼻子立刻一酸,抬起头忍着眼泪和抽噎朝着张婉柔大声说道:“走就走!”
张婉柔一怔,看着梗着脖子忍着哭的苏芸心说老娘是不是说的重了,但看到苏芸瞪着她的模样火气又上来了,站起身拉着苏芸的胳膊拽到门外,嘴里说道:“走走走,赶紧走。”
说完,嘭地一声关上了大门。
苏芸站在门口看着关上的大门,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的撕心裂肺,却仍然倔强的转身,一边走一边哭,一边哭一边想,想着自己家里的小院子啊,想着带着皂角味道的窗帘啊,想着桌子上的水仙花呀,想着妈妈做的小手套,想着爸爸给买的小乌龟。
她想着,再也不来这里了,她要回家,她知道路的,只要走到渡口坐船,再坐上大巴,走久一点的路也没关系,只要看到小院子,就能回家了。
有什么了不起啊。
我没有爸爸妈妈。
没有张婉柔。
一个人也可以过的很好的。
小镇的路灯照着小苏芸的身影,她就一路走啊走啊,悲伤战胜了害怕,难过赢过了夜幕,仿佛走了很远很远,还是没有找到去往渡口的路。
最后,她在一个路灯底下蹲下来,坐在地上,头上的灯光里蚊虫飞舞,天上的夜星点点寂寥,小丫头嚅嗫着说:“爸爸妈妈你们快来呀。”
“没有人要我了。”
张婉柔远远地看着路灯底下蹲着的孤孤单单的小女孩,风隐在夜色里吹着她的碎花衬衫,这个猪肉婆啊,说她点什么好,明明一开始说话口无遮拦,现在心里又痛的厉害,心疼的要死。
她悄悄地走了过去,站在苏芸的面前轻声说:“和婶子回家吧。”
小丫头泪眼婆娑地抬起头,灯光照不清女人的脸,可声音尽是温柔。
小丫头低下头倔强地哭着说:“不回去,没人要我的。”
猪肉婆才不喜欢和她哔哔赖赖,弯下腰一把抱起了苏芸,嘴里念念不休。
她不理在她肩膀上哭的稀里哗啦的苏芸。
她悄儿着声说:“哭吧哭吧,老娘要你,老娘倒霉。”
自从作文事件之后,苏芸和张婉柔似乎忘了这件事一般,苏芸照样成天败坏张婉柔的名声,张婉柔也每次都是一副不打死苏芸不罢休的模样。
只是苏芸似乎更霸道了,猪肉婆很坏,但是只能她一个人说,别人要是说了,她会在人家门口调皮捣蛋。
张婉柔依旧不会让苏芸干活,只是喋喋不休的教育越来越多,快成一个啰嗦的老妇女了。
直到这一天,苏芸说猪肉婆卖臭猪肉被追杀,直到晚上才偷偷摸摸回家,才发现猪肉婆好像哭了,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苏芸壮着胆子在她面前来回晃了好一会,她都不理。
“张婉柔,我回来啦!”
苏芸说到。
张婉柔一动不动。
“我饿了,我要吃饭!”
苏芸调大音量。
张婉柔像是惊醒过来,揉了揉发红的眼眶,指了指桌子上的饭菜,哑着嗓子说:“去吃吧,我没胃口。”
说完站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真邪门。
不一会,张婉柔就背着一个小包打开了房门,看到站在门口的苏芸,带着哭腔说:“苏芸,你二叔出事了。”
苏芸这才知道,原来在市里打工的二叔苏安峰出事了,给人装修的时候没做好安全措施,一脚踩空,从10楼掉了下来,医院抢救。
那是苏芸第一次看到张婉柔不知所措的样子,她乱了方寸,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镇子里找车去市里,好不容易开到半道,又发现银行卡和身份证没拿,又折回去,一来一回直到折腾到凌晨5点,一夜未睡的张婉柔靠在座椅上,眼睛红肿神色怠倦,但就是不敢闭上眼睛。
苏芸的座位靠着窗,她靠在椅子上侧着头,看向了窗外。
小镇的初晨带着夜色弥留下的墨色,天空深蓝,空气被露水的湿气浸染,所以早上的空气格外好。
天地一片清明,客车从林间路过田野,稻田青嫩,沟渠波澜无声,人间静谧。然后天光乍起万万里,万丈光明。
是难得的好天气。
苏芸眯起眼睛看着地平线上的太阳,推了推发呆的张婉柔,指着窗外说:“张婉柔,你看呀,你看呀。”
张婉柔抬了抬眼,顺着苏芸指着的方向看了过去,难得的笑了笑,点了点头说:“是好看的。”
苏芸朝着窗户哈了一口气,伸出袖子将玻璃擦得嘎吱嘎吱响,然后仔细地看了看,又伸出手扣掉了一块小黑点。
张婉柔侧着脸,静静地看着她。
“会没事的。”
“嗯?”张婉柔没有听清。
苏芸又重复了一遍,小声说道:“天气那么好,会没事的。”
“嗯。”张婉柔盯着窗外,轻轻应了一声。
医院后,张婉柔将苏芸安置在公共座椅上,自己慌慌张张地跑到接待处问了一声,又慌里慌张地跑进了走廊,过了一会又跑出来跑到了缴费处,在苏芸的面前来回奔跑,医院里,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苏芸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支着下巴,等呀等呀,从日升等到日落,一直坐在椅子上等着。
她也会想,张婉柔,二叔怎么样了啊?张婉柔,你怎么样了啊?张婉柔你是不是忙的把我忘在这里了啊?
但是苏芸始终没有动。
她就等在这里,她怕张婉柔回来找不见她。
直到星月骤起,门外漆黑一片,医院常亮的节能灯开始起了作用,一个人影才从走廊深处缓缓走了出来。
苏芸皱了皱眉头,神色有些哀伤。
张婉柔像是丢了*,行尸走肉一般走到了苏芸的面前,一屁股坐在了她的身边,一动不动。
苏芸抿了抿唇,外面的天空繁星万里,明天也是一样的好天气,她记得也是这样一个好天气,有人告诉她,爸爸妈妈不在了。
要离开的人都很不懂事,他们不在乎时间,不在乎天气,不在乎别人的悲欢喜乐,不在乎自己对别人来说有多重要。
苏芸撇过脸不想让张婉柔看见,她觉得自己的鼻子酸酸的。
张婉柔沉默了好一会,终于和别人说起了她的悲伤,她嘶哑地说:“苏芸,你二叔走了。”
才说了一句话,猪肉婆的眼泪就一串一串地掉。
苏芸也很想哭啊,毕竟她才是小孩子嘛。
张婉柔哽哽咽咽地问:“苏芸,你怎么不哭啊,你怎么不难过啊,我怎么这么难过。”
“苏芸,我和你这个小王八蛋一样了,你没有人陪,我也没有了。”
“苏芸,你们姓苏的怎么命都这么短,早知道老娘不嫁了,这么早就当了寡妇……”
苏芸这才发现,张婉柔很难过很难过的时候,脑子就不转了,话变得特别多,像一个委屈的小孩子,医院的椅子上抽抽嗒嗒地絮叨了一个晚上。
苏芸看着抱着自己靠着墙睡着了还在哭的张婉柔,轻轻拍了拍她的脸,悄声说道:“没关系的张婉柔,我一定长命百岁。”
“哭吧哭吧,老娘陪你,老娘倒霉。”
张婉柔就这样风韵犹存的俏寡妇。
风韵犹存是她自己封的。
二叔死了一段时间,张婉柔成天在苏芸耳边嚷嚷着要比武招亲,找个汉子在她杀猪刀底下过两招,但出了门以后却只字不提,纯粹是口嗨。
但有人却不这么想,有一天半夜的时候,苏芸被一阵声音吵醒,是张婉柔的老爹今天又来看张婉柔,没想到两个八婆这么能聊,都凌晨三点了!
苏芸揉着眼睛起来尿尿,就听见张婉柔的房间里说:“我知道你现在不打算结婚,以后呢?以后谁说得准?万一你要是碰到一个想嫁的,你带个拖油瓶,人家要你吗?”
哟,还有这八卦呢?
苏芸一脸兴奋,猫着腰蹲在了门边。
另一个声音说:“只有老娘要不要别人的份,哪有别人要不要我的份,老娘这把杀猪刀不是吃素的。”
“你可拉倒吧,那苏芸是你什么人啊?她要是你女儿也就罢了,现在你老公也死了,你和他们家就没有关系了,我不管,我今天已经和他们家说了,她爷爷也同意了,把这苏芸放到老三家去,和你没关系了……”
“放屁,老娘生不出孩子,还不能把她当孩子养?”
“这话你留着和你将来要嫁的人说去,这事就先这样,明天我就把她送走!”
走!回家!明天就走!要做个有尊严的小孩子!
苏芸听完,心里气的厉害,抿着嘴点了点头,悄悄溜回自己的房间,没有开灯,只是接着月光偷偷拿出自己的小书包,开始往里面装东西,自己的小玩偶,窗台上的水仙花,小碎花的裙子,张婉柔给买的发卡?不带,带这个干什么。
苏芸收拾完,就抱着书包坐在床边,忽然想起什么,又急急忙忙站起身从枕头底下掏出二十块钱,心里舒了一口气,回家很远的,省着点花,应该能到吧?
然后她又坐回了床沿上,看着天上的月亮,静静地坐着,坐了好长好长时间,不哭不闹,不难过,不悲伤,只是有些孤单罢了。
天光微亮的时候,苏芸检查了一下钱,背上了书包,悄悄带上了张婉柔的家门,朝着渡口走去。
她已经知道路啦。
渡口的汽笛一共会响三次,苏芸在船上找了个位置,抱着书包左看右看,她有些害怕,想找一些熟悉的面孔,但人太多,一个都没看见。
没过多久,轮渡拖着甲板缓缓驶离了岸边,最后一声汽笛适时响起,船头破开江水,螺旋桨哒哒哒地转着,小镇的清晨如同刻在小说里的字,重新读起,依旧是一样的剧情,没人会在意每天都会回来的轮渡此时正一点一点远离这个江边的小镇。
直到*昏的时候,张婉柔才出现在苏芸的面前。
这小王八蛋脱了鞋子在大坝上玩跳房子,羊角辫一跳一跳的。
“不是离家出走了么?没走出去?”
张婉柔挑着眉,似笑非笑地问道:“钱不够,被人家赶下来了?”
“你怎么知道?”
“哈,你有多少钱,老娘能不知道?就二十块还藏枕头底下,你怎么不拿屁股蛋子夹着。”
“那你怎么现在才来找我?”
“我不要做生意啊?你他娘又跑不掉,这镇子上谁不认识你苏芸啊,现在可是如雷贯耳,都不用打听就有人主动和我说你又在这里发疯呢。”
一番斗嘴后,张婉柔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走吧,回家。”张婉柔弯腰捡起书包背在身上,然后牵起苏芸的手准备往家走。
苏芸突然吸着鼻子呜呜咽咽地抬起头看着张婉柔:“呜呜呜张婉柔呜呜呜……”
“你能不能哭的走点心,嚎了半天一滴尿不撒。”张婉柔嫌弃地看着一直捂着脸假哭的苏芸。
“呜呜呜,张婉柔,可是你养我你就嫁不出去了,你这么肥,还丑。”苏芸假模假样地悲伤道。
“放屁,老娘天生丽质,再养十个八个大把男人要。”张婉柔突然笑了起来:“我嫁不嫁的出去,关你屁事,好不容易晚上不尿裤子了,开始管闲事了。”
苏芸愣了一下,也跟着笑了起来,拍着胸脯说道:“够义气,你放心,以后我看见好的,我介绍给你。”
太阳已经将它的脸染成了金红色,像是远方来的神兵天降,山峦之上浮云流转,林子上的晚风开始变得舒爽清凉,漫天的火烧云连成一条线,缠绕在一起像一根红色的大油条,太阳像一颗流油的鸭蛋*。
张婉柔突然跑下去买了两罐啤酒,分给了苏芸一瓶,在她干瞪眼的目光下又掏出了一瓶可乐哈哈大笑。
“苏芸啊,小王八蛋。”张婉柔披着大衣,和苏芸一起坐在了大坝上,看着太阳一点一点的下沉,喝了一口啤酒,轻轻念到。
“啊?”
“不是打算陪老娘一辈子吗?”
“啊。”
监制:飞酱
主播:晒月水妖
编辑:Appie/阿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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