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从图书、展览、文创到影视节目,“宋朝热”俨然成为一种典型现象,吸聚了相当多“粉丝”。回顾两宋年历史,外患内忧贯穿始终,较之前后几个大一统王朝,赵宋王朝在版图、外交、国防等方面可谓积弱,但就*治开明度、社会经济与思想文化的活跃度而言,却堪称当时世界少有的“发达国家”。*仁宇在《中国大历史》中说:“公元年宋代兴起,中国好像进入了现代,一种物质文化由此展开。货币之流通,较前普及。火药之发明,火焰器之使用,航海用之指南针,天文时钟,鼓风炉,水力纺织机,船只使用不漏水舱壁等,都于宋代出现。在11、12世纪内,中国大城市里的生活程度,可以与世界上任何其他城市比较而无逊色。”
近代日本学者内藤湖南认为宋代是中国近世的开始,其弟子宫崎市定更将宋代中国出现的新现象与欧洲文艺复兴进行类比,称这一时期为“中国的文艺复兴”。陈寅恪对有宋一代思想文化气象也评价甚高,说“六朝及天水一代,思想最为自由,故文章亦臻于上乘。”
不同视角观察宋朝,会得出不一样的评价,但无论如何都绕不开其繁荣活跃的人文风雅。那么,这个时代到底有多风雅?作为这个时代主要创作群体的士人,其创造活力从何而来,又是如何在现实与理想、生活与文艺之间寻求俗与雅的平衡?年3月24日,中国艺术研究院艺术与人文高等研究院在线举行的第二场高端讲座上,著名宋史专家、北京大学博雅讲席教授、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院院长邓小南以“宋代士人生活与文艺实践”为题,分享了她对这一议题的研究,并与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研究院扬之水、北京大学艺术学院教授、博雅特聘教授李松、中国艺术研究院艺术与人文高等研究院副院长梁治平同屏对话。现将精彩实录辑要发布,以飨读者。
主讲
邓小南:宋代士人生活和文艺实践
题目中的“士人”,实际上主要是读书人,其中很多已经进入了那个时期的文官队伍。说到“文艺”,是就广义而言,不仅仅是指文学和艺术,包括六艺,实际上也包括相关的文化风格和艺术风采。
大家都清楚,对于宋朝有不同的观察角度,从这些观察角度出发,也有非常不一样的评价,不一样的感觉。有的会说“我们为什么爱宋朝”,有的会从所谓“积贫积弱”这些方面对宋代历史进行强烈的批评和反思。宋代历史本身确实呈现出非常不一样的现象,比方说,它经济文化的繁荣辉煌和它的末日苍凉就形成了很强烈的对比。应该说,宋代社会经济、制度建设、科技文化这些方面在当时是领先于世界的,但当时它周边受到了很强烈的挤压,面临着很多严峻的挑战,而它的战略格局和*策应对方面,都存在着很多的问题。
今天要讲的是三个方面的内容:一、天下大势分为南北;二、士人交游空间与文化活力;三、大俗大雅:士人的文艺实践。
(一)时代背景:天下大势分为南北
宋代处于中国历史上大约年帝制时期的中段。宋并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统一王朝,在它的北边,北方民族建立的辽、夏、金、蒙古等*权先后与它并立,可以说是中国历史上又一个“南北朝”时期。
宋代疆域是中国历代主要王朝中最为狭小的。广义上的宋代历史,应该讲宋所处时代的历史,而不只是一个单一*权的历史。以往观察古代中国历史,多站在中原王朝的立场,觉得北方民族处在非常边缘的地带。但如果把视野放得更加开阔,从亚欧大陆板块的意义上去观察10至13世纪这种南北对峙的历史,我们会有很不一样的感觉:以往中原王朝视为边缘的地区,在亚欧大陆上其实是处在中间地带,即亚欧两个大陆板块衔接地带。像契丹、女真、蒙古这些北方民族,恰恰是当时连接南北大陆带、东西交通道的核心力量。
可以说宋朝是“生于忧患,长于忧患”,两宋前后三百年,始终承受着来自北方的巨大压力。到了南宋更是这样,华北地区已被女真民族建立的金所占领,南宋基本偏处于东南。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会看到,一方面,面对劲敌,宋朝的的国势、*事力量,确实称不上强劲;但另一方面,它也有一些内在的坚韧,创新和因循并存,面对严峻的挑战,也有一些突出的经济、文化、制度建设等方面的成就。在忧患之中,两宋三百年间顽强执着的“生”和持续久远的“长”,对中国历史影响非常深远。当时涌现出一些脊梁人物和民众,靠他们的坚韧努力和奋斗撑起了两宋这片天,使得这个疆域内部不短的时间里还能保持相对稳定的局面。正是有了这种相对稳定的局面,才可能有士人的发展空间和张扬的文化活力。
西园雅集图
(二)士人的交游空间和当时的文化活力
就内*而言,有学者说,相较于中国历史上的其他朝代,宋代更接近于儒家的治世理想。赵宋取代后周孤儿寡母的*权而立国,根基比较薄弱,面对长期动荡的局面,他们吸收前代教训,形成了一种相对比较理性开明的开国基调。
从中唐到宋,经历着非常重要的社会变迁。陈来老师对其变迁特点曾有一个概括,认为这段时间出现了“平民化、世俗化、人文化”的趋势,我觉得这种概括非常有道理。“化”实际指的都是进行时,是趋势而不是完成。“平民化”可能是指在这样一个阶段,普通民众有更多的生存和发展机会,他们的生存状态也更受社会